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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契丹是一個遊牧民族,騎射和狩獵都是祖宗留下的,無論何時都不能忘本。所以,耶律隆緒在每日臨朝聽政結束後便會外出打獵。

這一日午時剛過,當他滿載而歸的時候,便看到耶律金娥在自己的皇帳外墊著腳四處張望。她是母后最疼愛的孩子,明明早已嫁做人婦卻依舊像個小女孩。在眾多弟妹之中她與自己是最親近的,當然那也只是曾經。自從她和那個中原人成親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耶律隆緒翻身下馬將手中的牛角弓交給近侍後,徑直朝自己的皇帳走去,做出一副對她視若無睹的樣子。耶律隆緒本以為她會想曾經那樣,跟在自己的身後蹦蹦噠噠地走進來。可誰知,耶律隆緒背對著門口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耶律金娥的腳步聲。

無奈之下,他輕嘆一聲轉身走出去站在耶律金娥身旁,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找我有事?”

耶律金娥站在他身側,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喘。她的眼神左右飄忽,雙手背在身後揪著自己的手指頭。她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先說哪一句他才不會誤會自己。

不知何時,耶律金娥開始害怕和自己的哥哥接觸。原來,他是個劍眉星目、笑聲爽朗的少年,猶如太陽一般周身散發著暖暖的氣息。

可是現在,他雖然依舊是劍眉星目,但是眼中所散發出來的光卻變得陰鬱、清冷。他無論看誰,都像是一頭孤狼審視獵物。她已經很久不敢直視哥哥的眼睛了,那樣的目光想想就讓人心驚膽寒。

想到這裡,耶律金娥將頭埋在胸前盯著自己腳上的鹿皮靴子。她不敢抬頭更不敢說話,就那樣窘迫的站在自己哥哥的身側。

其實,耶律隆緒只是假裝不在乎她罷了。雖然未正眼瞧她,卻始終用自己眼睛的餘光關注著這個他一直以來最疼愛的妹妹。

見她紅著臉依舊不說話,耶律隆緒輕哼了一聲說道:“自從嫁了那個木易之後,你就越來越像那些中原女子。說話遮遮掩掩,遇事扭扭捏捏。你說你……”耶律隆緒說著伸出手,在自己妹妹的額頭上輕戳了兩下後闊步往皇帳內走去。

耶律金娥抬起頭看著耶律隆緒離開的背影,看著他一個人從陽光明媚之下走進黑暗的皇帳之中。她忽然就覺得,或許哥哥所有的變化都源自孤獨。雖然,他每天無論到哪兒都是前乎後用的一幫人,但是那無邊的寂寞卻依舊圍繞著他。

幾個兄弟姐妹雖然都長大了,卻依舊可以和母后撒嬌,他卻不行。這麼多年來,身邊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哥哥後宮的人雖然不少,卻都是為了鞏固時局或者平衡各方勢力的政治婚姻。包括皇嫂在內,沒有一個是他自己想要的,更沒有一個人可以走進他的心裡。

木易說他們中原有一句話,叫做“高處不勝寒”。或許說的,就是哥哥這樣的人吧!

耶律金娥十分懷念那個經常帶她策馬打獵的大哥,她低頭走進帳內輕聲道:“王兄,你為什麼總是對駙馬有這麼大的意見呀!就因為,他是個漢人?!如果是因為這個,那咱們的臣子之中不是也有不少的漢臣嘛……那個韓……”她原本是想說,那個韓德讓也是漢臣,卻十分受母後看中。但是,當她看到哥哥那副要殺人的模樣,便將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妹妹今日來,到底是為了何事?”耶律隆緒的聲音與之前相比又低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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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金娥小心翼翼地往耶律隆緒的身邊挪了挪,說道:“臣妹今日前來,是想跟王兄求個恩典。”她仔細的觀察著耶律隆緒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想懇求王兄,以後如果再打仗的話,可不可以不讓駙馬去啊?!”

耶律隆緒輕蔑的笑道:“金娥,朕其實不是對他有意見,而是壓根看不上!知道為什麼?我遼國與大宋交戰多年,他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軟骨頭!楊家的一眾兒郎,除了出家的五郎和如今依舊駐守邊關的六郎之外,其餘眾人皆戰死沙場。楊繼業寧願撞死在李陵碑前,也不做我遼軍的俘虜。楊家軍中,皆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唯有這個木易,無論是當俘虜還是做駙馬他都能心安理得,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什麼禮義廉恥,什麼忠君愛國都被統統拋諸腦後!如今,又因為貪生怕死讓你前來求朕不讓他上戰場!”耶律隆緒越說越生氣,於是拍案而起一個箭步衝到耶律金娥的面前,繼續道:“當日如果他不是楊家軍的先鋒官,母后會把你嫁給他?會肯留他一條狗命到今天?!”

耶律金娥看到哥哥動怒後就陣腳大亂了,她慌忙擺著手解釋道:“王兄,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樣!今日我來他根本就不知道,是我的主意與他無關。”她伸出顫巍巍的小手,試探著去拉耶律隆緒得手,“哥哥,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耶律隆緒聽到她叫“哥哥”頓時覺得心中暖得發癢,自十二歲那年登基到如今足足六年,她還是頭一次叫自己哥哥。耶律隆緒伸出將其抱在懷中,拍著她的頭說道:“怎麼不叫‘王兄’了?讓外頭的聽見,豈不是壞了規矩?“這些年無論是“家事”還是“國事”都讓自己心力交瘁,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看看這個妹妹了。一段時間沒有見,她彷彿長高了,也比以前長胖了些。

耶律金娥將頭靠在自己哥哥的肩頭,鼻頭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伸手環住耶律隆緒抽泣著說道:“哥哥,對不起!我知道,這些年我們都讓你為難了。可是,今天這件事情我不得不來求你!“

“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不得不來求我?”

耶律金娥鬆開雙手紅著臉說道:“因為我懷孕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我真的怕孩子出生之後卻看不到他的爸爸。”她說著緊緊地拉住耶律隆緒的手,懇求道:“看到你未出生的外甥的面子上,哥哥就答應我這個請求,好不好?!這真的是我自己的主意,木易他真的不知道!”

耶律隆緒與耶律金娥相對而立,他半眯著眼睛看向自己的妹妹,胸膛隨著呼吸的節奏起伏不定,半晌後他竟“噗嗤”的笑出聲來。耶律隆緒搖了搖頭,轉過身去背對著耶律金娥無力地說道:“回去吧!你的請求,朕答應了。”

耶律金娥伸出手去想要撫摸耶律隆緒的背脊,就在指尖即將要碰到他的時候卻停下來。她默默的對著耶律隆緒行了一個禮後,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皇帳。

腳步聲在耶律隆緒的身後聲響起,漸行漸遠、遠去無聲。此刻,他的心中泛起陣陣涼意。既做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君主,就不要再妄想那些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的東西。例如親情、朋友,再例如人與人之間的真誠。作為統治者如果自己不夠清明的話,或許他這輩子都要活在別人編織的謊言裡。

她是自己的親妹妹,有什麼事情不能直言,要這樣避諱自己。或許,自己這個傀儡皇帝做的太久了,久到連自己的妹妹都認為他是個混沌不堪的蠢蛋。

耶律隆緒是個貪心的皇帝,他既想要志高皇權,又想要舐犢情深。這世間事哪會輕易兩全呢?

他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這種被親人遺棄、輕視的痛楚遊走在全身的每一處。

耶律隆緒忽然之間就迷茫了,他反覆地在心中問自己,做了這麼多,安排了這麼久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為了權利?為了從此不再任人擺佈,為了不再做個傀儡,為了獲得一個統治者的絕對自由?

或者,就只是為了心中的慾望?

耶律隆緒想不明白,所以他也始終看不懂自己的母親。

“主子,蕭禮在帳外求見!”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帳外想起,將耶律隆緒的思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整了整衣擺,揚聲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蕭禮從外面進來之後單膝跪地,小聲道:“主子,思州來信了!”

耶律隆緒道:“呈上來吧!”

蕭禮應了一聲,從懷中取出後遞到他的面前。

耶律隆緒將信拿到手中後並未著急開啟,而是問蕭禮道:“東西呢?處理了嗎?”

“是”蕭禮站在他面前,低著頭回答道:“按照老規矩,已經處理掉了!”蕭禮知道耶律隆緒問的是傳遞訊息的信鴿,每只鴿子只負責傳遞一封信件,到達目的地後就處理掉。

這是一開始就立下的規矩。

耶律隆緒身邊有四名親信:蕭仁、蕭禮、蕭義和蕭信。

耶律隆緒會透過他們四個人向軍中暗中倒戈的將領們傳遞訊息,下達指令。其中,蕭禮是專門負責信函傳遞的。把這個任務交給他並非是因為信任,只不過是因為蕭禮是他們四個人中唯一不識字的人。契丹文和漢字,他都不認識。

耶律隆緒將看過的信函扔進炭盆之中燒燬,只留下了一幅畫像。

“蕭禮,找個可靠的畫師按照這幅畫像多畫幾副。再由你親自教到我們自己人手中,告訴他們,此人應該就是母後此次發兵南下的目標。”蕭禮答應了一聲,接過耶律隆緒手中的畫像。

當他準備要退出皇帳的時候,耶律隆緒再次叫住了他,“蕭禮,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那邊“蕭禮略微一怔,隨後回答道:”公主和駙馬一切如常。“

耶律隆緒道:“告訴你哥哥盯緊他,我猜當年的事情一定和他有關。“

蕭禮答道:“主子放心,沒有人能脫離我們兄弟的掌控。”說罷,便退出了皇帳。

“木易,木易……”耶律隆緒眯著眼睛,口中反覆的念著這個名字,“你只不過是一個連祖宗都不敢認的懦夫罷了!”

十六年前的金沙灘之戰楊家全軍覆沒,從戰場上俘虜了楊家四郎楊延輝和這個叫木易的先鋒。當年母后本想用楊延輝和宋朝的皇帝做一場交易,可最後人卻被中原武林的江湖義士劫走。最後,就只剩下這個叫木易的前鋒。

他曾無數次回憶這段過往,在心中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所以,當蕭信將暗探培養出來之後,耶律隆緒交給他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宋朝打探楊家的近況。

結果在這些年裡,大宋朝廷沒有傳出任何關於楊延輝的訊息。反倒是武林之中,忽然崛起了一個“歐陽山莊”。從時間上看,倒是與當年之事相契合。

這些線索串接在一起,那個答案在耶律隆緒的心中呼之欲出。

木易就是“楊延輝”的這個件事情原本就只是猜測,耶律隆緒始終沒有拿到什麼確鑿的證據。

直到統和六年(公元988年)的一天,耶律隆緒在聽政結束後照例外出打獵,湊巧看到了叢林深處的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