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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東方日出啼早鴉,城門人開掃落花。

木南蕁離開了花廳之後,並沒有著急回自己的房間。

她獨自信步在天波府的迴廊,原本是想藉著如水的月色,平復一下此刻較為複雜的心情。卻不曾想,竟然不自覺地就走到了楊延琪生前所住的,那處叫“孤鴻”的院落。

她剛剛來到天波府的那幾天,起先並沒有注意到院子門口的那塊牌匾。還是與幾位嬸孃聊天的時候無意中聽到她們提起,這處院子原本的名字叫“逐波”。

“孤鴻”這兩個字,是楊延琪親筆寫下的。而在匾額右下角的落款處,寫著“壬午年,秋”。

壬午年,太平興國七年。

也是那一年,師父在雁門山之上建立了當今武林第一大門派,梧桐苑。

花明柳暗繞天愁,上盡重城更上樓。

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

“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木南蕁在口中反覆念著李商隱的這句詩。她輕聲嘆息著,邁步走進院中。

許是深夜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這院子的主人已經去世的緣故,她覺得這院中的月光格外清冷,就連吹進院子的春風都夾雜著些許泣訴的聲音。

明明是春天,明明一切都滿含這成長和希望;可木南蕁卻覺得,今年的春猶如秋一般悲涼。

她靠坐在迴廊下,開始在心中梳理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

這每一樁,每一件從表面看上去順理成章,可如若細想起來,又處處透著蹊蹺。

木南蕁隱隱覺得,或許歐陽山莊並不僅僅是一個武林門派這麼簡單。

這其中有多事情,連自己都能看出的破綻,可師父他老人家卻總是渾然不覺。

這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心中所有的迷題,謎底都在師父心中藏著不想讓人知道。可是,師父到底為什麼要隱瞞?

將這所有的事情連在一起,一個答案彷彿在腦海之中呼之欲去,卻又一閃而過後再也不見了蹤跡。

此刻彷彿能抓到許多東西,卻又彷彿一個都抓不到。這種感覺,讓她格外的煩躁。

木南蕁就是這樣的人,她對所有未知的事物都充滿好奇心,越是阻止的事情她越是要做。

往往這世間天大的禍事,便都是這樣闖出來的。

縈繞在心中的謎團太多了,放在心裡硌得難受。於是木南蕁決意在今夜,必須要將自己的身世問清楚。

她豁然起身,朝楊五郎的房間走去。

此刻,楊延德的屋內雖然燭火通明,卻早已是人去樓空。

木南蕁在屋內轉了一圈,連個人影兒都沒看到。她雙手叉腰站在屋子的中央,一個勁兒的運氣,小聲嘀咕道:“跑了,居然跑了!”

先皇親封的宣威將軍、殿前司馬,竟然為了躲避自己這個黃毛丫頭,漏液逃跑了!木南蕁啊,木南蕁!你竟然如此可怖,你自己知道嘛?

想到此處,木南蕁覺得實在滑稽可笑,小嘴兒一撇笑出聲來。

既然要找的人已走,她也就沒有再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木南蕁低頭,吹滅了桌上的燭火後關上門退了出來。

轉身剛逃走,便看到黑暗之中一個氣勢洶洶的身影朝這邊來。待對方走近後木南蕁才看清楚對方,原來是楊延德的妻子,馬賽英。

她向前迎了兩步,笑道:“五嬸嬸,您是來找五叔的吧!”

馬賽英看到迎面而來的木南蕁先是一愣,隨即應道:“是啊!木姑娘也是來找他的嘛?”馬賽英說著,朝木南蕁的身後看了看,發現屋內一片漆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木南蕁道:“他……休息了嗎?”

木南蕁搖了搖頭,舉步離開並笑道:“他跑了!”

“跑了!他竟然又跑了!”馬賽英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木南蕁的身後傳來。

木南蕁忽然間心情大好,她想:跑得這麼快,或許根本不是因為自己呢!不過,這楊家五叔,太平天國寺的“了塵師父”還真是有趣兒的很。

東方日出啼早鴉,城門人開掃落花。

木南蕁留下一封信後,迎著春日的朝霞踏出了天波府的大門。她先是去了南門大街的東西教坊,去找六堂主任月芳。

芳菲的四月,京城之內淑氣騰昇。

四周的鋪子陸續地拆下門板,開門迎客。

東西教坊門口人流熙熙攘攘,大堂之內客人雖然還不算多,可是夥計卻沒有一個懈怠的。

木南蕁前腳剛剛踏進門,一名夥計便迎上來招呼道:“姑娘,您是來吃飯還是住店啊?”

木南蕁上下打量她面前的這個少年一番,忽覺面善得很於是笑道:“小二哥,你這裡可有什麼拿手的吃食,推薦給我啊?”

那名夥計很是客氣地將木南蕁帶到一張乾淨的方桌面前,並說道:“姑娘,您是頭回來京城吧?”

“哦?小二哥,為何這樣說?”木南蕁好奇的問道。

小夥計自信滿滿地回答道:“姑娘,京城之內的人都知道,咱們東西教坊的菜式每一道,都是咱們拿手的好菜。所以,壓根不需要我推薦。您隨便一點,便都是上佳之品。”

木南蕁雙眼放光地看著他,心中不禁讚歎,好一個會說話,會做生意的小夥計。怪不得,這東西教坊的生意會這麼火。

她饒有興致的剛想要繼續開口詢問,只聽得二樓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趙生,讓你接待個客人還如此油嘴滑舌!”

木南蕁循聲望去,便看到任月芳快步從樓梯上走下來。

“芳姨!”木南蕁輕點頭道。

任月芳開心地笑道:“蕁兒怎麼不在來之前,提前給我遞個話兒呢!”

木南蕁抿了抿嘴,答道:“事出突然,我也是臨時決定過來看看的。”

“好……只要你來了,如何都好!”任遠芳拉著木南蕁上樓,並揮手對趙生說:“這裡沒你的事兒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

趙生看著二人離開的背影,有些懵住了。抓著腦袋小聲嘀咕了一聲後,便離開了。

任月芳親熱地拉著木南蕁來到二樓,繞過屏風來至在會客廳內。

“既然來了,就在這裡多住幾天。”任遠芳笑的合不攏嘴道,“咱們後閣樓一共有四間房,春雪齋是給閻爺留著的,我一會吩咐人把“秋雨軒”給你收拾出來。”

面對任月芳的熱情,木南蕁心中暖暖的。甚至有一剎那,她真的想就此留在這裡了。

“芳姨!”木南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您別忙了,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師父的情況,我坐一會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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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月芳的情緒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有些失望的說道:“哦……一會就走啊!”

她左顧右盼的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那行,我讓他們給你做幾道菜。怎麼也得吃了飯再走啊!”

木南蕁回道:“那就有勞芳姨了,雁門關那邊的事情,您清楚嗎?”

任遠芳點頭道:“我知道,你擔心閻爺。”她說著,拍了拍木南蕁的手安慰道:“朝廷已經;另外派人去鎮守雁門關了,閻爺帶著咱們的人已經回到梧桐苑了。”

“那師傅的身體?”木南蕁繼續追問道。

任月芳笑道:“已無大礙,只需靜心修養即可。你就放心吧!”

木南蕁暗自松了一口氣,回道:“那就好……”

“蕭沛和蕭遊在我這,你要不要見一見?”任月芳小聲問道。

木南蕁低頭想了想,回問道:“這裡……可以嗎?”

任月芳重重地點了點頭,回道:“放心,沒問題。你在此處喝口茶稍等片刻,我這就將他二人給你帶來。”

木南蕁看著任月芳離開的背影,心中暗自佩服。

她佩服蕭炎自身的魅力,居然可以讓這麼多優秀的女子為他死心塌地,付出一生。

在這些眾多的女子當中,她最佩服的就是任月芳。

不管是楊延琪還是蒙繞香卡,她們至少得到過師父的愛;還有周湄,天下人誰不知道她是蕭炎的夫人。

可是,任月芳呢?

名分師父不肯給,感情更是奢求不到。儘管如此,她卻依舊心甘情願地付出,付出她的感情,付出她的青春。

捫心自問,她做不到。

一個女人打理生意已是不容易,在魚龍混雜、顯貴如雲的這京城更是難上加難。難怪,高俊叔叔等了她一輩子呢!

在感情方面木南蕁是幸運的,大多數的女人都是想要的得不到,擺在你面前的又看不上。最終,妥協在禮教的面前。與那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人,將就一輩子。

每個人都在祈求來生,可這輩子的事兒我們都無法掌控。那下輩子的事兒,誰又說的準呢?

木南蕁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以至於蕭沛和蕭遊二人站在她身後半天都沒有被發現。

蕭沛等了片刻後,皺了皺眉頭,提醒道:“蕁姑娘,放鬆警惕是武林之人最忌諱的。”

木南蕁聽到有人說話後,嚇了一跳。她警惕地轉身看到是蕭沛,暗暗地送了一口氣。

“這是梧桐苑的底盤,哪裡會有什麼危險呢!”木南蕁最硬的辯解道。

蕭沛直愣愣的懟回去,道:“就是在梧桐苑的時候,也不見得都是自己人。更何況,這是京城。即便是梧桐苑的底盤,也不可能完全沒有危險。”

木南蕁雙眉緊蹙好一陣,心想:這是要說教我嗎?

一旁的蕭遊看到氣氛有些不對,趕緊出言解釋道:“蕁姑娘不要介意,他就是這麼個脾氣,想來也是為了姑娘您的安慰著想。”

木南蕁撇了蕭遊一眼,回道:“我不會記在心裡的。那日,我讓你們辦的事情如何了?”

蕭沛回道:“那日我們二人,跟著那名消瘦的男子,看到他走進了一條窄巷子後就再也沒有出來。我們蹲守了幾日,發現那條巷子有一扇門與正街上的一個酒館相連。”

木南蕁眼中閃過一道光,她好奇地問道:“那個酒館的名字叫什麼?你們是懷疑,咱們進城當天,在街上打探雁門十六蛟的人,與那酒館有關?”

蕭沛和蕭遊二人相互對視一眼後,堅定地朝木南蕁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