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太宰治把蘭堂的事情捅到了森鷗外那裡。
因為他知道森先生容忍不了一個失憶的歐洲間諜, 基本上給蘭堂判了死刑，要是對方再查出一些蘭堂的小動作, 這個人不用他出手也註定涼涼。
森鷗外表示：太宰君, 你可真會給我找事，容我想一想再說。
太宰治無事一身輕, 拋下愁眉苦臉的森鷗外，跑去找肯定想自己的百鬼丸。
嗯，白蘭·傑索還是繼續在港黑做客吧。
“百鬼丸，有沒有體會到久別重逢的樂趣？”用自己的開鎖/技巧撬開門, 深棕色頭髮的少年從門外探出頭, 去看被拋下了一個上午的百鬼丸。
禁閉室裡，一大一小都在自閉中度過了幾個小時。
區別在於夢野久作熱情消褪後，睡了一會兒, 揉著眼睛看向太宰哥哥。而百鬼丸在發呆中緩緩地從膝蓋處抬起臉，半張面具遮掩住了真容, 若隱若現, 馬尾辮的黑發落在頸側一邊, 蜿蜒到了鎖骨的位置, 黑白襯托得尤為動人。
他足夠強大, 也足夠脆弱, 介乎於人類的血肉之軀與人偶的義肢之間。
強者能在他身上找到磨難的共鳴。
弱者能找他身上找到良知與道德。
惡人能在他身上找到……人性僅存的一絲憐憫和嘆息。
百鬼丸就像是一面樸實無華的鏡子，人生百態，七情六慾，每個人能在他身上看到不同的解讀, 那其實不是一心一意想活下來的百鬼丸，而是他們自己。
太宰治在百鬼丸的冷漠外表下，看到的是觸及心靈的人性光芒。
他們在互相可笑的保護對方。
“多……羅羅……”
百鬼丸開口了，把太宰治拉回了現實。
沒有什麼光芒，百鬼丸就是百鬼丸，一個用行動證明喜歡他的人。
太宰治走過去要把他拉起來，百鬼丸抱住了太宰治的腰，沒有立刻站起身，他還在委屈被多羅羅丟在小房間裡的事情。太宰治掃了一眼滿眼好奇的夢野久作，確定對方沒有“欺負”百鬼丸，才勉強把責任歸納到了自己身上。
“好了，是我不對，我不該禁錮住百鬼丸的行動力。”
下次還會犯。
“我幫你找到了新的目標。”
太宰治去扯著他的頭髮，手指繞過黑髮，最終撫摸到百鬼丸的脖頸處。
“原諒我吧。”
百鬼丸的生命力在指腹下的血管裡流動不息。
令人目眩神迷。
太宰治還是那麼的喜歡百鬼丸，心甘情願的把對方的目標當作自己的目標，他不清楚自己完成這個目標後會有多空虛，之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但此刻的感覺還不賴，臥底港口黑手黨的生活有點意思。
【多羅羅還是灰的，擁抱的次數不夠多嗎？】
百鬼丸沒留意自己被“多羅羅”佔便宜，關注重點停留在他的生命火焰上。
很遺憾，太宰治仍然沒有棄惡從善的念頭。
港黑是個大染缸，太宰治撲通一聲跳下去，並且遊了個泳，上岸擦了擦，好不容易掉色成了灰色，要不然他還能黑得更徹底一些。
太宰治帶走了百鬼丸，拒絕夢野的出門請求，把禁閉室的門關上。
夢野久作撅起嘴，抱著娃娃碎碎念：“太宰哥哥就是個壞蛋，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把漂亮的人偶哥哥搶過來……”
於是，夢野久作明天的早餐也沒了。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辦公室裡，森鷗外對太宰君欺負人的行為搖了搖頭。
“連一個小孩子的話也要計較……”
他把飛鏢丟向牆壁的靶子，滿心憂愁，一個個飛鏢歪歪扭扭地扎在牆壁上，全部脫靶，證明著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有多麼糟糕的暗器天賦。
“該怎麼解決呢。”
“這件事涉及到戰後時期的秘密研究基地……六年前的爆炸事件，導致坑體形狀的擂缽街形成，當初毀滅所有的黑紅色火焰，是與中也君有著直接的關係吧。時間上太巧合了，他們都是在六年前出現……羊之王……蘭堂……”
森鷗外的內心滿滿的算計，思索著利用蘭堂能換取多大的價值。
最好的結果就是——
損失一個準幹部，換回一個未來的得力助手。
羊，肥了。
擂缽街，開始讓羊組織獨立生存、卻無法下狠心割捨的中原中也打了個噴嚏。
他心裡閃過一句話：又是誰要迫害我？！
……
太宰治拉著百鬼丸出門，“巧遇”了冷到哆嗦的港口黑手黨準幹部。
“蘭堂先生要回去了嗎？”
他與對方打招呼，階級觀念淡薄，沒有身為一個新人應有的自覺。好在港口黑手黨公認不能得罪首領身邊的大紅人，他的行為非但沒有被指責，還被私底下說有一點孤僻，很可能在接受森首領的秘密培養。
戴著毛茸茸耳罩的長髮青年面色蒼白地看向太宰治，輕輕頷首。
“本部的事情已經完成了，我回去休息……嘶，好冷。”
外面是八月的烈日，溫度36c。
這名準幹部先生就像是一塊散發寒氣的冰塊，裹著保暖的衣物，由內到外都透露出非正常的“怪異”，彷彿和百鬼丸一樣體會不到人類的溫度。以往被忽略的問題被翻找出來，就成為了揭穿對方身份的知名弱點。
太宰治摸著同樣冰涼，但是可以被溫暖的義肢手，有意無意地說道：“仔細一看，蘭堂先生和百鬼丸有一點像呢。”
想要與他儘快分別的蘭堂忍不住停下，去看無知無覺的百鬼丸。
黑髮少年不存在的“視線”慢慢朝向蘭堂。
【……奇怪的金色火焰。】
冷色調的金。
不是他之前在澤田綱吉身上見過的——溫暖包容的金。
“不一樣的。”蘭堂輕聲細語，給人繾綣的法式溫柔，“他是一個努力活下去的好孩子，不該留在這裡，與我不是一路人。”
太宰治心中微動，再去看對方，蘭堂已經冷得迅速鑽進了車子裡。
那股宛如亡者的寒氣隨之消失。
【這個不像是人類。】
【我們離他遠一點，他似乎不想傷害我們。】
百鬼丸拉了拉太宰治的手，兩人一同離開，珍惜著最後幾天的假期生活。
甜品店裡，結完賬的齊木楠雄走出來，臉色波瀾不驚，遠距離跟蹤著走出港口黑手黨大樓的兩名少年。他的透視眼以每分鐘一米的速度發揮作用，無視牆壁與物體，遠遠的就能看見百鬼丸的肌肉組織和身體器官——人形的骷髏架子，最重要的是這個骷髏架子沒有左腿、沒有雙臂、沒有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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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器官方面，百鬼丸的內臟一應俱全，沒有耳朵、眼睛、鼻子、舌頭。
總計缺失了身體的十個器官。
比他在面具上讀取的殘留記憶要好上許多……
齊木楠雄客觀地想道：【呀咧呀咧，頑強的生命。】【這個人不能乘坐飛機和鐵路的交通工具吧？人體安檢機一掃描，會嚇到人的。】
專注看著一個人的結果，就是齊木楠雄慢半拍地去注意百鬼丸身邊的人。
那個人叫太宰治？
在國文課本上，代表作是《人間失格》的文豪作家？
齊木楠雄冷淡的目光隨之發生轉變，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透視術變得無效！
【我無法透視他？】
在他眼前，全體骷髏架結構的人類裡只有太宰治不一樣。
對方有頭髮、有皮膚、有衣服！
——是個人！
別看“是個人”的評價多麼詭異，齊木楠雄已經習慣了視野中無美醜，無外觀，全體人類基本上看了幾秒鐘都一副模樣的生活了。超能力給他帶來的不是幸福，是極其不幸的災難，他無法在眾多超能力的包圍下享受到正常的人生，一度希望空助早點發明消除超能力的黑科技，使得自己成為正常人。
然而真的碰到這種“抵禦”了超能力的人，全能的超能力者警惕了起來。
【無法透視，意味著也可能無法近距離讀取心聲、替換記憶，我的存在會曝光在這種人的面前，而對方怎麼看都不像是善茬。】
齊木楠雄嚮往的是平凡而低調的生活，絕對不是被其他人知道力量。
文豪太宰治是怎樣的人？
不好意思，怎麼看都與善良的好人沒有什麼關係。
經過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地方，齊木楠雄走在路上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形同幽靈，只要沒有身體接觸，就不會有人發現他的存在。
【……】
【……好大的太陽。】
本來要照常去尋找邪物的百鬼丸，靈魂快要被白晝下的“太陽”融化了。
他依舊習慣了黑暗。
再讓他接觸這麼強烈的光芒，他有一點不知所措，心眼裡白茫茫的一片，幾米外是人是獸都分不清，哪裡還找得到生命火焰不一樣的邪物。
“百鬼丸，不往前走了嗎？”
太宰治蒐集了一些橫濱的靈異傳聞，要去的就是合適的“除魔”地址。
百鬼丸緊張之下，左顧右盼，抓著“多羅羅”的手要往回走，他就像是人類裡的高度近視，一下子失去了敏銳的觀察力，突然被地面的小坑絆倒了一腳。在他摔跤之前，太宰治及時抓住了他的手，免於了這場無妄之災。
太宰治皺起眉，若有所思地盯著地面平時都能看得見的小坑。
“百鬼丸，你看不清楚了？”
是身體的惡化……
“莫非是……你口中的神明擋住了你的視線？”
太宰治猛地去看他們回去的路線，一條筆直的道路，沒有牆壁，沒有路人，可是百鬼丸的心靈之眼不會無緣無故看不清路！
傳說中的神明，在跟蹤他們？！
透明化跟蹤的齊木楠雄被兩人“盯著”，心中一個咯噔。
【我在他眼中是太陽？】
莫名其妙跑過來找他拜師的鳥束零太說過，在靈能力者的眼中，他的氣場無比強大，後來他也認識了一個有占卜能力的相卜命，對方也因為他的在場，無法再看清楚其他人的氣場，導致占卜屢次失敗。他第一次知道在眼瞎耳聾的人心中，自己是以生命力的形式體現出來，而不是所謂的氣場。
害得別人看不清楚路，差點摔倒，這可不是齊木楠雄希望的事情。
想了想，粉發高中生就瞬間移動回了家裡。
下次再觀察。
百鬼丸心眼中耀眼至極的光團不見了，視野驟然得到恢復，站直了身體。
【神明大人走了。】
他有點失落，果然《多羅羅》世界的神明都不能介入他的事嗎？這麼多年來，唯一幫助他的菩薩還犧牲了自己信徒供奉的雕像。
“百鬼丸……”太宰治無法理解他對神明的好感。
太宰治拉開兩人的接觸，擋在了恢復“視力”的百鬼丸面前，他灰色的生命火焰朦朧渾濁，上面刺眼的紅斑在剛才的“太陽”照射下變得柔和許多。
“我在這裡，還看得清楚嗎？”
百鬼丸自然是看得清楚對方，就算是有“太陽”也無法忽略牽著手的人。
眼瞎心明的他忽然笑了起來。
“多羅羅。”
“嗯？”
“多羅羅！”
“……你好黏人啊，百鬼丸，我們先回去檢查吧。”
“喜歡……多羅羅……”
“知道啦。”
太宰治被復讀機愛好者轟炸，好像看見了粗壯的單箭頭。他忍笑，注視著百鬼丸恢復正常的走路情況，無所謂地說道：“我也喜歡百鬼丸。”反正你也聽不見，所以……他偶爾說一句真心話沒有關係吧。
百鬼丸是那麼的喜歡“多羅羅”，喜歡“她”的陪伴，喜歡“她”即使不被自己認出來，也在背後看著自己，更喜歡“她”在灰色邊緣不再墮落的靈魂。
他緊緊地拉住了對方，就像是對方拉住了他。
【我聽不到你，看不到你，但是被善良的神明大人注視著的我們……】
【一定會幸福的吧。】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百鬼丸多次遭遇了“眼瞎”的狀況，神明大人好像喜歡上了暗中窺視他，甚至專門挑“多羅羅”離開片刻的時候過來。只是“多羅羅”通常反應迅速，似乎在他身上裝了眼睛，能夠第一時間出現。
一人一神打起了游擊戰？
原諒他這麼揣測一位本地的神明，實在是神明大人太能躲藏了。
百鬼丸選擇讓神明大人觀察自己，心靈坦然而無畏，自己就是《多羅羅》世界的主角，幫助世界討伐魔神的氣運之子。可是太宰治不幹了，在診所內裝了不下幾十個攝像頭，覆蓋了百鬼丸的活動範圍，“我就不信抓不到這個偷窺狂！”
太宰治堅信沒有真正的神明，就算有，也頂多是小矮子那種人。
所謂的神明，不去拯救世人，卻在旁邊天天偷窺百鬼丸的一舉一動？他的“人間失格”能剋制荒霸吐，難道不能剋制“神明”？
齊木楠雄：【……】
——好煩啊，這個文豪。
——好煩啊，這個頂著神明稱呼的“異能力者”。
齊木楠雄和太宰治還未見過面，由於百鬼丸的導火/索，互相好感度極低。
如果說太宰治對普通人的好感度是-10的基礎。
那麼，他對神明就是起步-50了。
作者有話要說： 齊木楠雄成功讓百鬼丸變得更瞎了。
太宰治：你好討厭了，趕緊離開，害得百鬼丸看不清楚路。
齊木楠雄：……
百鬼丸：多羅羅……為什麼這麼討厭神明大人？
太宰治：不告訴你。
齊木楠雄：你為什麼要酸一個看不見的、不存在的人？？？
太宰治：我什麼都不知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