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彷彿一切回到從前,還是在那個荒涼而落後的村子裡。
年輕的馬向橫把三弟家的桌椅板凳都搬上了他從城裡僱來的驢車上。
“二哥,這是爹孃分給我家的東西,你不能拉走!”
馬向文幾乎是帶著哭腔在哀求,他們一家窮困潦倒,家裡也只有這幾件木家具了,可是他的無賴二哥竟然硬是要據為己有。
“費什麼話?兩個老東西留下來的東西,憑什麼都給了你?”
“二哥,我求求你了,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你就把這幾件傢俱留給我們吧,這可是爹孃留下的東西,不能賣啊!”
馬向文的妻子摟著懷裡的兩個孩子,“快,給你二伯跪下!”
瘦小的老三噗通一下跪下了,哇哇的哭了起來,馬向文的妻子也跟著抽噎起來,唯有那稍微高一些的孩子倔強的站著,死死的盯著已經坐上驢車的馬向橫,眼中滿是怨毒的恨意。
“小佐......快!”
那男孩不動,年輕的馬向橫嘿嘿一笑,“老三,別說我沒照顧你,這是舊社會的東西,也就是要除掉的四舊,我要是不替你解決掉,明天就得有人來把你們抓起來,你可知道那後果有多慘?嘖嘖嘖......”
“二哥,這可是咱爹孃留下來的東西。”
“別跟我提那兩個老東西,要不是他們把我趕出家門,說我是小流氓,我至於連個工作都找不到嗎?”馬向橫無情的反駁著自己的三弟,轉頭對趕車的車伕催促:“走走走,不想跟他們黏黏糊糊的。”
“得嘞!”
“啪!”隨著一聲清脆的鞭子響,驢車緩緩啟動。
馬向文妻子的哀嚎也一瞬間拔高了好幾個音階,甩脫懷裡瘦小的孩子,抬腿就追了過去。
“二哥,你不能走!不能啊,這是祖輩上流下來的東西,不能拉走!”
馬向文見妻子衝了上去,也一個大步跟了過去,兩人一左一右,拉著驢車的兩個邊,一起哀求馬向橫。
可是馬向橫鐵了心,他剛剛從別人那裡學得了一身鑑別黃花梨木的本領,才發覺自己家裡的一應傢俱竟然就是這昂貴的木料,這不就是天生自帶的好運氣嗎?
於是他二話不說,直接僱了輛驢車就回了老家,可是沒想到爹孃已經去世一年多了,把房子和財產全都過給了自己的這個三弟。
他們的大哥早夭,也只有他們哥倆,而馬向橫天生一副痞子樣,自打六年級就開始打架偷盜,帶著一幫小夥伴到處去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十四歲那年就和自己的小弟衝進了女廁所,把一個十六歲的女孩硬生生塞進了茅坑裡,要不是儲糞池還是露天的,說不定那姑娘已經死了。
打那以後,馬向橫就天天被他爹追著打,回家吃個飯都得被趕出來,於是走投無路之下,他帶著自己的兄弟們來到了城裡討生活。
一別數年過去,天翻地覆,爹孃逝去,老三成了家裡的繼承人,可是老實巴交的老三哪是自己這個二哥的對手,面對馬向橫的強勢,馬向文經常是能縮就縮,可是這一次,真的過分了。
拉走了這些桌椅和衣櫃,他們就真的家徒四壁了。
“二哥,你不能,我求求你,你要錢,我可以掙,等我掙到錢,我給你錢行不行,這是爹孃唯一留下的東西了。”
“放屁,那幾間房子不是都歸了你了,我得到什麼了?你們留著房子,我拉走傢俱,這才叫公平!你給我撒手!”
驢車雖然勁很大,但是他們兩個成年人的力氣也不小,更何況車上還有一車的傢俱,驢車走的已經有些吃力了。
馬向橫心中急躁,抓著馬向文的手就是一掰,馬向文本身力氣就不如他,被他掰開扒著驢車的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在地上滾了兩圈,見鬥不過自己的二哥,心中一急,竟然爬到驢車底下,抓住了驢尾巴。
毛驢一下子驚了,嗷嗷一陣叫,突然暴走起來,一蹄子踢在馬向文的脖子上,驢蹄子的力量是非常大的,農村裡經常有說毛驢能一蹄子踢死老虎的傳言,可見毛驢尥蹶子是多麼的可怕。
可憐了馬向文,脖子立時斷了,人也一下子就沒了。
他的妻子還愣了一秒,直到毛驢突然拉著車跑了,他才發現自己家的男人已經沒有了知覺。
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他們才剛剛三十歲啊,還有三個孩子,沒有了老爺們的家,讓他一個老孃們怎麼辦?更何況他們家的老大還在炕上病著。
他們老馬家就好像天生不流老大,每一代的長子長孫都早早的便死掉了。
馬向橫的大哥是這樣,馬向佑也是這樣。
馬向橫離開的第三天,馬向佑就因為無藥醫治而死掉了,而那一天,也剛巧是馬向文出殯的日子。
這一家人可真成了村裡流言蜚語的起始地,老馬家的人也徹底在這村子裡待不下去了。
五年後,大馬小馬的母親也因為積勞成疾去世了。一家五口,在短短的五年之後,便只剩了馬向佐和馬向琪這哥倆。
哥兩個無依無靠,在村子裡經常被人欺負,幸好大馬這時候已經長成了十四歲的大個子,雖然很瘦,但是打起架來就是拼命,也讓村裡的那些小霸王不怎麼敢招惹他們哥倆。
兩人便又在村子裡生活了兩年,直到大馬十六歲那年,才又一次因為被人欺負和人打了一架。
這一次比較殘忍,長期無法吃飽的大馬瘦弱的可憐,但還是拼了命的咬爛了找他麻煩的么哥的小臂,撕掉了很大一塊肉,鮮血淋淋。
沒有見過這等場面的大馬也嚇壞了,拉著小馬,連夜就逃出了村子。
從那以後,他不敢再讓小馬叫他的名字,兩人便化名馬二,馬三,想在城裡找個能夠活命的營生,可是在那個年代,找個能夠謀生的營生太難了。
兩人又沒有生存技能,兜兜轉轉半年多過去了,偶然間他遇到了一個個招兵的人,他們哥倆以為可以入伍,這樣就能夠解決溫飽問題了,可是沒想到只是一種沒聽過的兵種——義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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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兵也不是為了去打仗的,不過倒是管吃管住的,大馬動了心,可卻放心不下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他還小,入不了伍,如果把他一個留下,那個讓他去死根本就沒有區別。
他只好放棄,可是很快他就被招兵的人喊住了,不僅給了他們三百塊錢,還把馬三介紹到了一家軍區醫院去打掃衛生,大馬這才放心的道別小馬,隨著徵兵的人進了部隊。
到此為止,兄弟兩人可謂是過夠了苦日子,可也正是這些苦日子,讓兩人從內到外的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可以說是他們的一次破繭成蝶,忘記了仇恨,不再計較過去,坦然的活著,才是他們兄弟最好的結果。
“馬二哥,我們走吧。”
陸雲凡拉著陷入沉思的大馬,不,或許應該叫他一聲馬天佐,這是他們的母親給取的名字,即便已經過去了,這個名字也是他們身份的象徵。
過去的錯不是他們犯下的,即便有些責任,也早已經在這流逝的歲月中不再那麼重要。
匆匆趕來的徐志北沒有見到任何衝突發生,黯然神傷的黃倫也沒有再去任何地方。
徐志北見到馬向橫和那倒了滿地的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嘆了口氣,便匆忙的又離開了。
而黃倫也直接訂了張機票回了他的家鄉。這裡不屬於他,出去一趟,他也只是認清了自己的貪念取得的成果而已。
只是這成果,太沉了,也太苦了,他需要好好想一想,在未來,這樣的貪念還是否應該控制他的情緒,左右他的思想。
渴望所得,卻一無所獲,這不是他們該有的結局,反倒是一直以來表現的無欲無求的陸雲凡,成了他們這次出門的所有人中獲益最大的。
這不是偶然,就連他的成長和發跡史也一樣不是偶然。
黃倫在思考,馬向橫也一樣在思考。
不過他在思考的,確實陸雲凡臨走時的那句話,一切或許都還有機會。
“馬先生,我不想這是和你的最後一次合作!”
“對,小陸,就是這個意思,哈哈,可憐我這把老骨頭,竟然在一個後生面前表現的如此失敗!陸雲凡啊陸雲凡,跨過這道坎,破開這層鎧甲,這天下之大,或許就真的再沒有什麼困難能困住你了。”
從一個無名小卒,延展到現如今的身家數億,種種的際遇、財運和大難不死的運氣,現在更是有了鐵漢良生和馬天佐三人隨護左右。
馬向橫搖頭苦笑,他這一生,也僅僅是有著吳巖吳中兩兄弟的時候感覺很踏實,可是生死之間,一切都變了味道。
可是追隨陸雲凡的人,卻完全不一樣,他們即便是身受重傷也忘不了自己的身上的責任。
良生,為了黃倫幾次險些喪命,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就這樣被他搞丟了。
馬向橫笑著笑著,便流出了眼淚,他感覺自己太失敗了,連結交的人都是那麼的失敗。
一個後生,生動的給他們上了一課,如當頭一悶棍的一課,除了苦笑,他已經不能用任何情緒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陸雲凡是條龍,被困在淺水灘的一條龍,自踏出這道門檻的時候,他就不再是淺水灘的那條龍。
合作,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