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鯛,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日暮裡,格瑞拉與鯊鯛憂愁地在藥田裡閒逛,話不太多。
“你呢?”
鯊鯛並沒有正經回答格瑞拉的問題而是用了一個常見的反問。
格瑞拉身材高大,毛髮濃謎,看起來很兇,可實際上卻是個有著知性美的人。
聽聞鯊鯛的反問,格瑞拉也不含糊,一邊仔細檢視藥田,一邊悠閒答道:“我啊,我在想……老大在想什麼呢?”
這也許是日常,也許不是,但此刻的沙雕顯然不把格瑞拉的話當回事。
“她?她能想什麼?睡覺唄。”
在友人面前,他有那麼點口無遮攔了,甚至是飄了。
格瑞拉顯然是見怪不怪了,並沒有任何驚訝的意思。
但是習慣了不代表就一定會認同,至少不是全部贊同。
“鯊鯛,老大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格瑞拉想要解釋,沙雕卻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一陣強硬地揮手遏制了格瑞拉想要誇誇其談的勢頭。
“那些話聽過很多次了,不管再說幾次我都不會聽的,死心吧。”
在強硬的拒絕中,倒是沒有多少不快,大概也是習慣了。
人類總是做一些重複的事,不管是好是壞,甚至他們也從不關心這一點。
格瑞拉深知習慣一詞的力量,放棄了繼續解釋的想法。
兩人又開始沉默了起來。
最近,他們總是沉默,特別是自從一週前被襲擊過後。
那次遇襲本不是不可避免的,但它終究是發生了,二狗子就這樣遭難了。
他是個可憐人,走投無路之下來了這九死一生的大漠,最終還是沒能成為那個“一”,永遠地留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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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會被留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每一個人都憂心忡忡。
最頭疼的,果然應該是老大吧,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個地減少,有些死了,有些逃了。
但她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人數對她來說似乎永遠只是個數字而已。
如果不是她還在努力經營著自己僅有的力量,鯊鯛一定會以為這老大是別國派來的臥底,專門來殘害邊境的那種。
這種念頭一旦出現,就會像種子一樣紮根,摧枯拉朽地摧毀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懷疑,會讓人離群。
對於這樣一個特殊的群體而言,懷疑就是分崩離析的開端。
沒有依靠的孤零零的流浪人,在大漠裡就和死了沒區別。
所以鯊鯛覺得很矛盾,甚至是很荒唐。
信任已不再,卻必須做那綁在一條線上的螞蚱,這種感覺就像自己一個人孤獨地與整個世界抗爭,會帶來難以忍受的肉體以及精神壓力。
再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死,不是死在敵人手上,就是死在自己手上。
但是他很怕死,不想死是一種美德,沒有什麼值得害臊的。
現在,他只想逃走,從這片大漠,從這個世界,從這個被束縛的身體之中,徹底地逃走。
簡單來說,他已經快要瘋了,想要自由的瘋狂侵蝕了他的理智。
所謂眾生皆苦,不過如此。
靈魂的自由,從來都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得到的,但它同時也是所有生命的終點。
甚至有時候,鯊鯛會想著親自送自己一程,反正它總是會來,但終究是沒有勇氣。
在追求自由的途中,人才是真正自由的,這就是一個不可得的世界。
但鯊鯛顯然不會認識到這一點,這種苦中作樂的精神安慰,他給它們統一取了各名字,毒雞湯。
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雞湯,許久沒有見過活著的小動物了。
“狒狒,我們會活下去嗎,就像大漠裡的刺棘一樣,還是像沙洲裡的魚一樣,只能慢慢等死?”
鯊鯛突然想找個人說說話,他感覺有一隻鯊魚在一口一口地啃噬自己,但他除了害怕外,無計可施。
他甚至聽見了自己被鯊魚一口一口咬碎的聲音,他甚至想哭。
雖然他並沒有見過鯊魚這種生物,而且卻是已經在哭,但恐懼不會就這樣放過他。
“鯊鯛,你怎麼了,你沒事吧,鯊鯛!”
異狀突顯,格瑞拉雖早已有心理準備,可沒想到它來得如此猛烈。
這幾天,他一直陪在鯊鯛身邊,寸步不離,每次被嫌棄也只會憨憨地笑。
但現在他已笑不出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鯊鯛。
“你別過來,別過來,我不想死,不想死,我還只有十七歲,我還想結婚,我不想死。”
鯊鯛跌倒在藥田裡,猛烈地揮動著四肢,將周圍弄得一團糟。
格瑞拉急了,再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將掙扎的鯊鯛一把抱緊。
“你別過來,別過來!”
鯊鯛瘋狂地擺動著頭顱,涕淚頓時把他弄得很髒,就連臉色都變得通紅。
這是呼吸不暢的表現,鯊鯛哭得很兇,就像在面對著真正的死亡。
身為種藥的,格瑞拉見過很多次這種表現,強烈致幻的表現。
不顧鯊鯛的掙扎,格瑞拉直接雙手環抱其腰,將其雙手緊緊勒住,再一把把他摁倒。
有力的左手掐著鯊鯛兩隻手腕,格瑞拉用手肘壓制著鯊鯛,右手中憑空出現幾個枇杷。
他的手真的很大,幾下子就把枇杷捏成了汁。
由於還在掙扎,大部分的枇杷汁算是浪費了,但還是有部分進了鯊鯛的嘴。
在格瑞拉不斷的努力下,鯊鯛可算是慢慢平靜了下來,代價就是一臉枇杷汁還有果肉,自然還會有些其他東西。
但他總算是穩定了下來。
格瑞拉坐在安靜的鯊鯛身邊,抬頭看著天,一雙隱藏在長眉下的眼中滿是迷茫。
同樣茫然的還有一言不發的鯊鯛。
藥效發作了,即使他每天都吃夠了枇杷,藥效還是爆發了。
老大明令禁止成員用藥,他違規了,而且被發現了。
沉默,對於兩人相處並沒有任何用處,但在沉默中,它們可以拷問自己。
“狒狒,我要回牛角山,我答應過二狗子要照顧他娘。”
鯊鯛與剛才判若兩人,平靜地就像一個不鏽鋼盆,也許他忽然成熟了許多也說不定。
“你一個人走不到牛角山的,甚至走不出這片大漠。”
格瑞拉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敵意,一切如同平常。
“我必須去……”
鯊鯛忽然想起了什麼,自嘲地笑了笑。
“我只能去。”
從他忍受不了折磨,吃了藥後,他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但那份安寧和幸福,他很喜歡,哪怕是虛假的。
現在,他在自己的友人面前,承認了自己是一條喪家之犬。
這樣的人,一定不會有人喜歡吧。
一顆飛來物砸中了安靜苦笑的鯊鯛,他轉頭看去,卻見圓滾滾一枇杷落在一旁,躺在砂地之中,與乾燥的砂粒緊緊相扣。
“我可是答應過二狗子要罩著你的,言而無信實非君子所為。”
兩人相處的時間很長,格瑞拉是鯊鯛和二狗子的師傅,也是第一個朋友,是真正都狐朋狗友,狼狽為奸。
彼此心照不宣,已無需多言,鯊鯛笑著撿起那枇杷。
兩人結伴離去,在沙地上留下了“對不起”三字。
“何必呢?”
枇杷君突然出現,看著那三個字平靜地開口,依然是自言自語。
她總是自言自語,自己跟自己說話,其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她一直在,卻不會阻止人離開。
聚散流沙,是為活,是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