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阿渡一頭扎進了石門中,頓覺渾身冰涼,似有陰風如箭穿堂。
一種熟悉的感覺,與初遇狂虎帝時相似,卻又明顯不同。
在大火鳥的地盤,混進了不屬於這十層的東西。
阿渡心中有了明悟。
抽出腰間短刀,目光如炬般掃過急轉直下的沙坡,他試探著走下。
每一步都不敢用力,用所有的注意力來試探,他如臨大敵。
沙坡上水氣漸濃,待走到下段時,沙粒已凝結紮實,一腳踩下便有水滲出。
所有的光亦不見。
凰炎符石與下十層界王山息息相關,此刻借了界王之力,賦予了阿渡夜視之能。
此地,有幾行腳印,有人的,自然也有不是人的。
也許他們本都是人。
但從他們入侵這裡的那一刻起,便已不再是下十層承認的人。
凰炎之力仍在變強,阿渡知道她正在關注這裡,也許正在看著他也說不定。
生來赤條條,哪裡去不得。
他安下心來,踩著腳印堅定地追循而去。
寒氣愈加厚重,白霜凝結了水分,讓這裡的沙地重新變得堅硬。
足跡已不可見,阿渡失去了追蹤的手段。
本就不需要手段。
這裡只有一條路。
黑暗,白霜,總顯出幾分相得益彰,只是寒氣有些煞風景。
阿渡的刀卻很暖,他的手心甚至有些汗溼。
他似聽見了人聲,又像是風,在耳邊呢喃不休,著實不討喜。
但最清晰的,是自己的心跳。
它就像沉寂了太久,終於變得火熱。
一股熟悉的氣息,帶著溫暖的風,從他心中吹過,不知往哪裡去。
她在看這裡。
他緊了緊領口,將刀鞘也抽出,抓在左手心擋在胸前,防止那顆激動的心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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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更冷,卻冷不了這顆愈加興奮的心。
待到極致時,阿渡的眼前豁然開朗。
他看見了人,一群穿著黑衣的人,正在地上挖取著火紅晶石。
他看得見他們,他們卻是看不見他的。
時間已隔了太久,就連地皮的傷口都已凍得僵硬。
痛嗎?
是你在痛嗎?
風依舊寒冷,阿渡卻更冷,連風都在退讓。
連心都在痛的阿渡提著刀,快速向前奔去,見到了越來越多的人。
他們是同一批人,在做著重複的事。
重複,是一種不太快樂的事,阿渡想要替他們結束這種不快樂。
一道人影如夜鶯般自黑暗中劃過,悄無聲息,就連殺意都追不上這道身影。
刀。
神出鬼沒的刀。
黑衣人們如逢大敵,第一時間召喚出了機甲,卻仍在轉瞬間被斬三人。
死戰。
戰至只留一人。
阿渡拄著刀,刀上沒有一滴血,卻有電,也有火。
機甲的碎片與暗紅交錯,遠遠地避著這個連斬一十又七的暴徒。
“是誰派你們來的?”
他沒有收起刀,聲音亦不大,可每一個人都聽得到。
十七個頭顱一字排開,臉上驚恐難掩。
阿渡又道:“我不想再問第二次。”
頭顱們驚慌失措,卻又突然狠下心來,咬牙道:“你很強,可你殺不了我們。”
阿渡終於收起了自己的刀,喚出了魔神丸。
“這世上,遠比死還要可怕的事,有太多。”
頭顱們臉色一變。
從這個人的眼神中,他們明白一件事。
不要讓他再問第二遍。
他們爭先恐後,卻也異口同聲。
“是大日如來。”
阿渡一言不發,右手輕輕一點。
魔神丸噴出一股烈焰,燒得此地劈啪作響,哀嚎不斷。
絕對不要逼他問第二遍。
“是燃燈古佛,是燃燈古佛……”
痛苦中,又有一個名號被扔出,可阿渡卻不管不顧,只是專心收集起了火紅晶石。
這些頭顱早已沒了機會,自己又何必多情。
在界王山,人不會死,所以人人趨之若鶩。
可有些人,他們很想死,想得不得了,卻斷然是死不了的。
“我詛咒你,最惡毒地詛咒你。”
有人癲狂出聲,在聲帶被徹底摧毀前,最惡毒地詛咒了兇手。
可他不知道兇手的名字,詛咒自然是無效的。
哀嚎終於不見,只留火炭的微爆與新生的毀滅。
終於連火都熄滅。
“呱呱呱……”
一群癩蛤蟆,卻已沒了手腳,只留下一張大嘴。
“祝你們幸福。”
似想起什麼,阿渡一笑,又道:“你們自然是幸福的,不用在烈日下掙扎,此地溫度正好。”
蛤蟆嘴已遍被白霜,他們已得到了不誠實的懲罰。
但阿渡的行程還未結束,狂虎帝還在他的刀裡,路也未盡。
依然緊握著刀,刀鞘護心,阿渡像一陣風吹去。
白霜漸淺,似有暖風吹來。
起初以為漸暖,陰風卻又陣陣。
可白霜卻已不見,此地應該是溫暖的。
復前行,果然暖風陣陣穿堂而過,吹得人身心俱熱,恨不得脫下束縛自由奔跑。
阿渡是斷然不會這麼做的,可他還是決定奔跑。
因為有光。
明亮的光。
漸聞水聲激盪,又有陣陣幽香。
遂喜極而走,腳下生風。
又聞鳥語獸啼,復又聞人聲鼎沸,溼答答,黏糊糊,黏在水裡,急流直下。
這裡,是一條瀑布。
狂虎帝在刀中發光,所以他的刀也在發光。
刀光起,水流斷。
一道人影棄暗投明,出現在一片前所未見之景。
藍天,白雲,森林,大河,還有村莊。
阿渡落在水潭旁,回首望瀑布。
古人有云“飛流直下三千尺”,想來是誇大其詞,可千尺綽綽有餘。
此等激流落下,如十萬天兵天將擂鼓,擂得人心顫體酥,魚兒自然是生存不下去的。
可水草卻很頑強。
阿渡突然心生明悟。
是否曾有人連動物都沒得做。
他又想起了那些蛤蟆。
也許是有的,這樣的人。
但他們不在這裡,阿渡找的也不是他們。
他不知道該找誰,但他知道該如何找。
刀依然在發光。
他舉刀橫摜一圈,終於確定了方向。
順著水走。
那個方向的刀最為閃亮,也更加悸動,就像他的心。
水邊有許多青草,無雜花,沾著水霧垂涎欲滴。
哪怕被踩彎了腰,它們也會努力抬起頭來。
人不如草芥,有時候確有幾分道理。
可他的命自然不在此列,狂虎帝也不在。
但是有些人卻不得不在此列。
因為她已是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