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萬頃,天光浩淼。
白光人來到了一個美麗的地方。
“請問,你是誰?”
已太久沒有聽到過聲音,白光人沒有反應過來。
“請問,你是奧特曼嗎?”
終於,白光人反應了過來。
“不是。”
它沒有看見說話的是誰,卻已做出了回答。
“那你是怪獸?小怪獸?”
聲音從背後傳來,白光人轉過身去。
它看見了一個矮小的生物。
“不是。”
它不知道怪獸與奧特曼,卻知道自己不是。
“那你是什麼?”
“不知道。”
那個矮小的生物頓時沒了言語,一雙藍色的眼睛盯著白光人看了又看。
“我知道了。”
她恍然大悟。
“你是光。”
“可你為什麼不是奧特曼呢?”
她自言自語。
“我不是光。”
白光人深深地明白,自己不是。
“可你在發光。”
她反駁起來,不希望自己的猜測被打破。
“那是因為光照不到我。”
白光人很早就明白了這一點。
“我知道了,你是一面鏡子。”
她又有了猜測,絲毫不在意先前的猜測被自己拋棄。
“不,我不是。”
“不,你就是。”
“為什麼?”
“我說的。”
她已將猜測認定為現實,根本不容一面鏡子反抗。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你又如何知道。”
白光人不介意做一面鏡子,可它明白,自己不是。
“你失憶了?”
她對鏡子的反抗視而不見,興趣更濃了些。
“我的記憶沒有消失,可那不是我的記憶。”
它早已不是個傻子,只是唯一能做的,只有傻子。
“我明白了,我能幫你。”
她如此不靠譜,白光人並不抱有希望。
“我認識一個人,她很厲害,可以看到過去,一定可以幫你。”
她並不覺得自己所說的,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人?”
它的問題有些奇怪。
“沒錯,是人,最厲害的人,人王。”
她的回答卻更加奇怪。
人類,在白光人的記憶中,一直都很弱小。
可那雙藍色的眼睛,太堅定。
“要如何才能找到人王?”
“我帶你去。”
她帶著它上路。
“你叫什麼?”
“我沒有名字。”
“那你為什麼不給自己取一個?”
“因為用不上。”
“那你現在用得上了。”
“可我發現自己已經不會取了。”
“那你以後就叫小白。”
“我不覺得這不適合我。”
“你看你自己,白白的,叫這個正好。”
“不,我要叫小黑。”
“為什麼?”
“所有的白都靠近不了我,我便是黑。”
“你還真是奇怪呢。”
“你也很奇怪。”
“我哪裡奇怪了。”
“我們走了十七年。”
“沒錯,第十八年也快到了。”
“我從未再見過藍眼睛的人。”
“那是我變異了,好不好看?”
“你是個女人。”
“沒錯,怎麼了,這很重要?”
“很重要。”
“有多重要?”
“關乎性命。”
她忽然停了下來。
“你也要殺我?”
它也停了下來。
“我怕你殺我。”
聞言,她並不太意外,只是撩了撩鬢邊的長髮。
“我知道,很多人都怕我,因為我的眼睛。”
那藍色的眼中,終日燃燒著烈焰。
藍色的火焰。
“可我本以為你跟他們不一樣。”
她看著它滿身的白光。
“我早該明白的,他們怕我,不是真的怕我,而是怕這雙眼睛。”
“而你不一樣。”
“你雖然不是光,可他們見過這樣渾身發光的傢伙。”
“那些傢伙打死了很多怪獸。”
“人們稱他們為光之巨人,並且將之奉為信仰。”
“人王的信仰被拋棄了,她留下的信條也被一併拋棄。”
她與十八年前太不一樣,就像一株嫩芽,成長為參天巨樹。
“你就是人王。”
十八年來,這是它唯一明白的一件事。
“不錯,我就是。”
她大方地承認。
她和它都明白,再往前,就是初遇的地點。
“你要殺我?”
“我沒有理由殺你。”
“我來歷不明。”
“我對你的來歷一清二楚。”
“可不可以告訴我?”
“不能。”
“為什麼?”
“我若告訴你,你就必須死。”
“我不怕死。”
“不,你怕。”
“我真的不怕。”
“你只是不知道你怕。”
“不可能。”
“可能,因為我比你更瞭解你。”
她曾說過,人王可以看到過去。
十八年來,她從不撒謊。
“那我到底是什麼?”
它問了十八年,從來沒有得到答案。
“你是一面鏡子。”
她的答案,十八年來如出一轍。
“我不是鏡子,我是一塊金屬。”
它記得。
“金屬鏡子就不是鏡子?”
她的問題,讓它不知所措。
“在很久以前,美人們都用銅做鏡子,比如我。”
它忽然感受到了巨大的荒謬。
“你明白了?”
“我不明白。”
它竭力去反對。
“不,你已經明白了。”
“不,我不明白!”
它拼盡全力去反對。
可它已感受到了那千絲萬縷的線,纏著自己。
“我明白的,所有的一切都會拋棄我,自然也包括你。”
“殺了我,你就可以擺脫它們。”
“你明白的,我不會死。”
她死了很多次,可她還活著。
“我不能。”
它已被勒緊了命脈,渾身白光都在劇烈波動。
“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錯。”
“我活著,就是錯。”
“不是。”
“就是。”
“沒有人活著就是錯的,絕對不會有!”
“有的,就是我。”
“我就是死,也不同意。”
它真的死了,變回了一塊金屬。
就躺在她的面前,只有拳頭大小。
它已經不能再做一面鏡子,卻仍讓她看見了自己。
“我反抗命運至今,已不記得有多久。”
她自言自語,彎腰撿起不知種類的金屬。
“所有的一切都離我而去。”
她將它託在手心。
“再遇到的,物非人非。”
她又彎腰將它放下。
“我永遠是我,哪怕是你,也改變不了。”
她自言自語,走向那原點。
“我可以。”
她的身後,有一個聲音。
“連我自己都做不到事,你如何能做到。”
她的步伐堅定、有力。
“我可以。”
“你看你自己,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如何可以。”
“我可以。”
她突然停下。
“你是誰?”
“一個什麼都做不到的龍。”
她又邁起步子。
“你還是沒有找到自己。”
“我一直都是我自己。”
“所以我也會一直都是我自己。”
她已回到原點。
變回那懵懂的女孩。
這裡,已沒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