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璃輾轉難眠,她不斷的思考,自己這些年來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態,來對待這身白色的衣袍。
她逃避的,是醫生在救死扶傷的代名詞之下的另一種波濤洶湧,
“阿淼?阿淼。”
身邊躺著的楊淼被叫醒,確實一身的冷汗。
“是不是肚子疼啊?”
他現在害怕極了,本來這個孩子,要的不是時候,安璃卻非要生。
“不是,我有些……害怕”。
她已經決定不再在手術上退讓一分,
她要副高職稱。
她要人人尊敬,
楊淼的手撫摸著她的肚子,還是那樣溫柔。
“你是不是怕我毀了前途,就沒人護著你了,不用擔心。我會護著你的,”
聽了這話,讓安璃安心許多。
“可是,二院人那麼多,又有哪個,是真的有自由的呢……”。
安璃吻了他的額頭,看他的眼神,都是小女兒家的長情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你也不用去爭搶,這些事不能讓你做”。
可她要做了,第一件事,就是拿下副高職稱,
“好吧,那我就乖乖的生下孩子,以後……”。
她即使害怕,也該硬著頭皮去搶了。
次日,這場令安璃期待的手術如期而至。幾乎能擔起來這個手術的醫生都來了。
安璃現在沒有顯懷,穿著白大褂還算精神,楊淼現在跟她顛倒過來,在家打理家務。
分組查房過後,安璃嘗試和大師兄討要第一助手的位置。
可她也明白,論職位高低,這個位置根本輪不到她,醫術只是其次,職稱便是決定手術室站位的關鍵。
“師兄,我給你說個事情。”
安璃站在莫九清面前,恭謙得讓人害怕,
莫九清的臉上略帶詫異,眉頭都驟下來了。
“你怎麼了,怎麼今天說話都低聲下氣的”
“我……我想要……第一助手的位子。”
說罷,安璃低下頭去,等著莫九清的回覆。
莫九清也在這主任的位子上呆了許久,當然明白她對這場手術的企圖。
“你是想用手術刀給楊淼擋刀,刀擋刀,你這辦法想的倒是好,可你……唉,我把我的位置騰出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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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九清如果把安璃推上去,別人也不會說,頂多是說普外科的主任太過於理想化,反正不會做事,只會手術的名聲都已經在他頭上了。
“謝謝主任”。
這聲主任叫得莫九清心裡冰涼,他拍了拍安璃的肩膀,就去準備手術了,
手術室的溫度,是由人調好的,也不是非常的冷。有的時候,做完一些難度比較高的手術,甚至還會大汗淋漓。
安璃換上淺藍色的手術衣,把那白色的袍子放進櫃子裡。
“唉,阿淼,看我的”。
其他科的醫生也都到齊了,沒錯,這是一幫資深的老人,因為患者的腫瘤侵犯面積比較大,所以人多。
“老師好”!
安璃向他們鞠躬低頭,他們各人的臉上神色各異。
“小安,女人性子太急會吃虧的,好好跟你家那位學學做人”。
安璃又鞠躬說道
“是老師,是我唐突冒昧,以後一定改正”。
雖然身上淺藍色的衣裳都是一樣的,可本質上也有不同,
當無影燈的燈光量起,患者也將沒有選擇的權力,必須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他人,
“莫主任,就有你開頭做剖腹探查,看看具體情況”。
安璃聽了泌尿外科主任的話,蒙著口罩的臉上又多了幾分擔憂,
“既然安璃來了,就讓她來吧,我協助她”,
安璃聽了這話,竊喜一陣,卻又不敢說話,
儀器沉悶的滴答聲,似乎想為安璃解圍。但又讓安璃害怕。
“這哪有主治醫搶了主任的站位的,這不太合適……”。
麻醉科主任一說這話,安璃就閉上了眼鏡。
“我師父一向寵愛這個師妹,當初要不是他不成器,主任的位置輪不到我,這主治醫,也是可以往上升一升的”。
莫九清這話說的讓手術室的人都沒法反駁,一來,這是人家科室的事情,除了院長,旁人問了也是多事,二來,她是趙可茗的學生,不好太過為難
看著手術臺上的病人,再看看旁邊的麻醉師的臉。
術野的消毒做好後,安璃要了手術刀,
一道鮮紅的線條就這樣印在了患者的腹部。
旁邊的莫九清協助安璃牽開傷口,普外的孫格格提著腹膜鉗,捏起腹膜。
安璃看到這一幕,聞到血腥味,有了孕吐的意思,這就是女人克服不了的生理反應,
這麼多人看著,絕對不能吐。
安璃忍住了這個反應,她不能讓人看笑話。
腹腔開啟,裡面的情景比想象的還要糟糕許多
腫瘤比想的還要大一些,瘤子被血染的鮮紅,還帶點白色的纖維。
孕婦看了都噁心。
安璃繼續忍著,比孕吐更可怕的是,這個腫瘤的壓迫範圍。
“安大夫。你看這裡,肝臟,胃,都受傷了。腫瘤看著要長到胃裡了”。
安璃鎮定的,把手伸進去探查,溫熱的血,黏在手套上,身上卻是一直冒冷汗。
因為腫瘤的壓迫,腹腔的大部分血管都已經變得非常脆弱,手稍微重一些,都會導致血管破裂大出血
“現在要切除哪個器官要早點下決斷了”
泌尿外科的鞏致天自然是不主張切除腎臟的,腎臟對人非常重要,如果大範圍切除,會導致患者生活質量下降。
鞏致天和安璃換了位置,他來負責切除壓迫腎的一部分腫瘤
可腫瘤有一小部分侵犯到胃,這切全胃總是行不通的。
脾臟。
首先要切除的。肯定是脾臟了。
鞏致天順利的切下了壓迫腎的那一部分腫瘤。
我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圖個漂亮的名聲。就對別人的人生不負責!
切除哪個器官。做哪個範圍的切除,醫生的決定,影響患者一生。
切除脾臟。結紮脾動脈。
安璃又一次上臺。
冰冷的手術器械在安璃的手中遊走,由於之前的手套已經不能使用,護士給安璃戴上新的,
結紮韌帶,血管,安璃精細做下來,脾臟被切除,連帶著被侵犯的部分胰腺也被切下來。
手術計時器上,開頭的數字已經變成了八。
等走出手術室,已經是下午六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