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石中，論壇上關於疫鬼的有效資訊越來越多，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像是平時一樣，因為任務的有效攻略多了而開心。
這是一場以命相搏的遊戲，任何有興趣下場或者是被捲入其中的人，最終都會認清自己的命運。
不是疫鬼死，就是我活。
篝火噼裡啪啦得響。
姜安之盯著篝火不敢放鬆。
雖然大家都是修士，靠養氣和服食丹藥可以保證十天半個月都在很好的臨戰鬥狀態，但事實上也非常傷身。學院為此特意安排了三班倒，為的就是長久戰鬥在對抗疫鬼和幫助人類的戰線上。這是個長久戰。
商量之後他們特意選擇的是夜班。
沒什麼好抱怨的，雖然毫無意外都是暴雨天氣。哪怕他們有時候甚至要多加一個班，因為計劃前來來交接的小隊失蹤了。
和之前一樣，他們的腳下已然設下了直徑30米的陣法，依靠地上的泥土，埋下了五瓶水和鵝卵石在五方，中間一直不停燃燒的篝火，共同組成了五行陣。按照蔡禮達的要求，他們會在容易迷路的地方放棄大範圍的引怪，保持夜晚8個小時的清醒，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和前來的小隊交接班。
平時總是三個人輪著巡邏和休息，今天，三個人都沒有睡。
“喂，看見婕子的訊息了嗎？”
“看見了。”
兩個男生互相傳聲。
分明就在對面，兩人卻都不敢直接說話。
還是姜安之將手裡的小短樹枝丟入了火堆中，才冷不丁地開口，笑道：“喂，說說話吧，像平時一樣，哪怕開一兩個玩笑都行。說點什麼吧……我難受。”
姜安之故意露出一個笑容，或許自己都發現了，此時的笑，比還要難看，才好像脫力了一般，將一張蒼白的小臉，埋入了雙腿中。
緊緊抱住自己。
其實，在碳花炸起兩下的時候，她已經悄悄算過了一卦。
第一次，她是如此的希望自己的卦象不準。
“婕子姐姐。”
她輕輕呼喚了一句。
不知道過了多久，姜安之才忽然抬頭。
蔡禮達和易如常就這麼等著她，直到她抬頭了才稍微松了一口氣。蔡禮達開口道：“姜，別撐著，我們倆都是你哥，你還不知道我們？你要是不想聽……”
難得的，姜安之輕聲打斷隊長的話：“說吧，我不怕……”
扭過頭的易如常，悄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只覺得精神不濟。
蔡禮達不指望易如常代自己回答，畢竟他是隊長，安撫隊員這種事情，一向都是他的職責。
他想了想，低聲道：“婕子小隊全犧牲了。沾上疫鬼之血者，必化疫鬼。如果在異變途中殺死感染者，感染者會停止變異。”
一氣呵成地說完，三人之間只剩安靜。
蔡禮達儘可能地抹去了一切有機會讓她情緒起伏的形容詞，忽略所有的過程，給她一個幹淨利落的描述，為的，就是希望姜安之冷靜地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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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一直很瞭解姜的脾氣，她一向少言寡語，雖然悄悄喜歡自己，但是卻一直沒有開口，也是因為她真的能忍得住。她好似強韌的麻繩，一直在最大限度地繃緊自己。
這一次，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繼續忍下去。
短短幾句話，剛才的她們三個人經過了什麼難道還不明顯嗎？
姜安之別過頭，地上悄然溼了兩片，她卻沒有空去管，只是輕輕動了動嘴唇，說了一段好似沒有關係的話。
“其實上回見婕子姐的時候，她特別高興，說她都母胎solo這麼多年了，以為要和愛豆抱枕孤獨終老，卻沒想到忽然有喜歡的人了，還一頭栽進去。只是苦於一直沒有機會表白。”
她閉上嘴。
蔡禮達不知道安慰什麼好。
原本嗔怪看了易如常一眼，不想被他沉默的樣子激了一下，蔡禮達眼神閃爍，又忽然道：“或許，她已經表白了。”
“是嗎？”姜安之有些激動。
火堆閃耀了一下。姜安之的眼神也跟著亮了一下。
只是很快，她的眼神也隨著篝火的暗淡而同時昏暗下去。
“三天了，我們在這個罩子周圍轉了三天，只碰到了一隻蛇變疫鬼，符卻用的差不多了。”姜安之再次開口，說的已經是疫鬼的事情了。
蔡禮達笑了笑。知道她開始說完成任務的細節問題了，就意味著她心情好多了。張口就道：“沒了讓易做啊，怕什麼！”
“誒誒誒，能不能別壓榨勞動力啊，我這血是不要錢的啊！”模糊中好像聽見誰在叫自己，易如常抹了一把口水，本能地咋呼起來。
說著，他還不忘記伸出手來，讓他們看看自己左手指頭上的小傷口。
兩人都假裝啥也沒聽見，扭頭的，吹口哨的。
都忽略了易如常袖口難得扎得緊緊的。
誇張地哼了一聲，易如常轉過頭去，悄然皺了一下眉頭。
該死，手臂上的傷口被拉傷了，白天的時候不是處理了？是藥用太少了吧。
易如常嘆氣，畢竟白天在鎮上的時候，他因為實在沒心情睡覺，就跑到了有人的地方去參與救災。
而易如常呆的區域，因為地震加上暴雨導致的泥石，把鎮上唯一的衛生站都被淹沒了，哪裡能用藥呢。也是和八個工作人員一起活生生地用一雙肉掌和僅有的一點兒工具，才把藥品盡數刨出來的。
所有挖的人都說自己不需要藥品，還是先緊著同胞們，畢竟還得勻出差不多的藥品，趕緊送到周邊的災區去。
易如
常現在還記得，白天的時候離自己最近的那個護士小妞，分明臉上都看得出哭的稀里嘩啦，硬是閉著嘴一個音都不蹦，嘴唇都咬出血了。
易如常是問她什麼都不說，直到問了周圍的人才明白過來。當然了，任誰失去了9個親人，連算哪些親人死了的時候，都快要算不清楚的時候都不能不哭。
可她，還在繼續救人。可她，還在忍著啜泣聲。
這只是三天內遇見的一個例子罷了。
還有昨天，他親眼看見了將孩子護在身下，用身體做出最後支撐的母親屍首。當母親的屍體被推開的時候，眾人才發現她保護住了3個月大的孩子。
孩子手邊的手機裡，留下了母親的最後一句話。
“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住我愛你。”
還有太多，類似“我還能再救一個”“你們好好保護自己，我繼續救人去了”之類的……
易如常覺得腦子時而昏昏沉沉，其實又清楚無比。
哪怕閉上了眼，做的夢仍然是無數的哭泣的、卻咬著牙的臉。
甚至和十年前的，那些哭泣的女子、甚至男人的臉，堅毅的目光，呼喊著“這裡還有沒有人”的嘶啞吼聲，都奇異地重合在了一起，成為旋律……
人類，為何從來都不放棄？
“如常？喂……醒醒啊。”
蔡禮達叫了他好幾聲了，易如常都沒反應，這才推了他一把。不滿道：“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要這麼困了，你就先去睡好了。”
雖然知道他白天都在做什麼，可他們作為修士，還有不得不做的事情，還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務，和不得不逼迫自己達到的極限狀態。
“晚上精神不好就吃點兒黑片，燥起來啊！誰說的‘三倍錢一定要來’的啊。”想故意逗逗他，蔡禮達拍拍易如常的肩膀。
“……”
易如常卻依舊悶著沒說話。
連蔡禮達的手都放下去。
學院只是三天就通報了30個小隊的“失去聯絡”。誰都知道“學院石”的“失去聯絡”代表著什麼。只要消失，就是一個小隊一個小隊的同時被滅掉的意思。
除了修士之外，連普通人的死亡和失蹤人數，都已經達到了五萬之數……
而學院通報的人裡，大半部分，竟然都是黃金時代竄起來的一些年輕人!雖然非常少有比他們還要年輕的修士，但是每一次的通報，他們只能誠心誠意地希望：更少的人的名字被提到。
哪怕少一個也好。
易如常從兜裡掏出水壺，往臉上拍了拍。
暴雨似乎就要來臨了，他們也要打起精神，畢竟今夜總覺得不安分。
碳花再次炸開。
蔡禮達忽然抬頭，朝不遠處大吼一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