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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劫後餘生

用出自己最後一絲氣力,將徐焰與蔡珍靖一同轟下懸崖,白冰本就渾身打顫的身體,再次跌倒在了地面上,緊接著,她整個人便開始不斷抽搐起來,彷彿得了癲癇一般。

相較於之前只是雙目流血,她在用出這一劍後,無疑又加重了傷勢,因為她的七竅都開始溢位猩紅血絲,模樣看起來,悽慘又瘮人。

直到半刻鐘後,她痛的幾乎就要扭曲在一起的身體,才漸漸平緩下來,隨即便徹底陷入昏迷,暈厥了過去。

直到兩個時辰後,她才又緩緩甦醒了過來。

痛……

無處不在的疼痛……

這是白冰在甦醒後,所產生出的第一感覺,又或者說,其實在昏厥中,她本就是被身體上這些疼痛給活活痛醒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不僅僅是在自己的身體上有著難以忍受的疼痛,便連同著她的意識,也遭受到了陣陣如針扎般的疼痛。

她平躺在這處天然但充滿了寂靜的石室之內,源自於她體內的每一下血脈上的跳動,她都能清晰可聞,這種聲音,就像是有無數名的將士在她體內在擂鼓,每敲響一下,都讓她疼的忍不住想要吶喊,可她卻又完全叫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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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多久以後,她的手指終於可以做到微微一動,並且她也可以操控著自己的心神開始查探自己身體上的情況,然而,當她檢測完自己的狀況後,她卻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慶幸,還是該哭泣。

首先,她體內的經絡,幾乎全部都帶有損傷,這即是她渾身上下都感到疼痛的原因之一,其次,在她的兩座氣府裡,哪怕連一絲絲的氣力都沒剩下,就像是在炎炎夏日中,被曝曬成了一絲水氣都不存在的枯井,最後,她體內還充斥著十分紊亂的氣息,正在不停地損害著她的五臟六腑。

毫無疑問,以上這些情況,都是她在強行使用出無情劍決最後一式所遭受到的反噬,就如同徐焰在之前使用出那奔雷一劍後的情況如出一轍。

以她五層樓的境界與修為,本不該如此破釜沉舟,不要命的去催動那最後一劍。

白海靜在她很小的時候傳授她這套劍訣時,並非沒有告訴過她,不到上三境以及生死關頭時,都不要輕易使用出這最後一招,然而,當她回想起自己與徐焰那一戰後,她卻只能為此感到十足的無奈與悲傷,因為她意外的發現了一個讓她始料未及的問題,那就是當她催動著自己這柄本名飛劍在使用無情劍決時,她整個人的意識就完全失去了控制。

這也就是說,其實她在向徐焰出手後,她就逐漸地失去了原本所擁有的清醒意識,以至於她就算想在中途停下來,卻根本做不到。

白冰忽然在自己的眼角,流淌下了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不知是源自於自己身體上的疼痛,還是因為別的。她平躺在地面上,等到可以扭動頭顱時,她側頭望了一眼那與她一般平躺在地上的本名飛劍,隨後又看了一眼那她根本看不到的懸崖邊沿,頭一次在心底裡感覺到了深深的疲憊,然後她默默地閉上了眼睛,很想就這麼靜默的、漫長的,一直沉睡下去。

可這種奢望終究是不現實的,至少現在還不能。所以沒過多久,等到她體內的氣府可以正常運轉後,她就又不由自主的開始恢復起氣力,並穩定住自己經絡上的傷勢,以及那些暴虐的紊亂氣息。

於是,光陰之河也在這份不可多得的靜謐中,緩緩流淌著,不知不覺間,便已臨近酉時四刻。

一道金黃色的光線,從石室外斜射向正在享受著寧靜的白冰,哪怕她正閉著雙眼,卻也給她帶來了一陣耀眼如火焰般的光亮與溫暖,並將她從冥想狀態中,拉回到了現實。

她緩緩睜開了自己的雙眸,有些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身體上依然還有著些許疼痛之感,不過這已經完全不影響她行動自如了。

於是,她從地面上盤膝坐了起來,然後手掐印決,控制著那柄本名飛劍,飛回到了自己的手中。看著這柄自她出生以來,就自主選擇她為主人的飛劍,白冰最終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然後便將它收回到自己那因為要強行使用出無情劍決最後一式,而導致又提升了整整一個境界的氣府中。

她起身來到這條流淌在石室旁邊的溪水畔,蹲下身子用自己的青蔥秀手測了測其中溫度,不得不說,來自於山腹中的清泉,確實要比那條在郡城內橫穿而過的黃江之水,來的更加清澈與冰涼。

白冰以手作勺,挽起了溪水中一瓢清涼,輕輕拍打在自己那張絕美的俏臉上,很快就洗去了那些從她七竅中流溢出來、但早已乾涸的血絲,不過這一幕,她更像是間接性地洗去了自己那張,因不可控制而顯露出來的可怖猙獰的臉面。

大約一刻鍾後。

等白冰將自己全身上下都清洗了一遍後,她才取出了最後一套放置在儲物囊中已經很多年很多年的乾淨衣物,給自己換上。

這套衣服,不再是來自於蓮花宗弟子所身穿的亞麻色長袍,而是一身淡紫色羅裙。

在蓮花宗以男兒身修行潛伏了整整八年後,她終於是等到了可以恢復自己女兒身的這一刻。

她腳步輕盈走到了這座石室外沿的懸崖邊,低頭看了一眼這道被譽為惡溪之起源的千丈瀑,心中忍不住想著,“如果可以換個好一點的地方與視角,它看起來應該會十分的壯觀與好看吧?”

然而,她又怎麼會知道,當她恢復了女兒身、且站在了千丈瀑的頭頂上後,即便是這條流淌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瀑布,也會因她的存在而黯然失色。

白冰將自己的視線從千丈瀑中移開,又望向了外邊這片深不見底的懸崖。

在懸崖之上,她的腳下,依舊漂浮著一層淡淡如輕紗般的山霧,阻擋了她繼續看下去的視線,不過其實就算沒有這些山霧,她也無法看到崖底的景物。

許久後,等到那輪金色夕陽徹底從這片山川中落下,等到那片廣袤無垠的深藍天色漸漸轉向墨黑,白冰才從自己那像是定格在了懸崖景色裡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她對著這片已經完全陷入到黑暗中的懸崖,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然後她就不再遲疑,當即控制著自己那柄本名飛劍飛掠到了她的腳下,並在她新學會的秘訣加持下,讓它瞬間暴漲成了幾十倍。

白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飛劍之上。

緊接著,她就像一道耀眼的長虹,從獨山中向外圍群峰飛掠而去。

……

從懸崖上被動的往下墜落後,徐焰整個人就徹底失去了重心,那種自由落體的感覺,讓他心生出一絲無奈。

耳邊傳來了呼嘯不停的破風聲,像是要刺破他的耳膜。

不過在此刻,相較於佔據著他心中大部分的無奈情緒,與他一同不停往下墜的蔡珍靖就顯得臉色蒼白、且十分驚恐,不過很快,當她徹底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後,她心中的恐懼卻又緩緩消散了。

她看著將自己身體從背對崖底,強行在半空中扳回來的徐焰,不知為何,她忽然間升起了一絲極其怪誕的滿足感,彷彿在她的潛意識中,有一道聲音正在對她說,“能和他一起就這麼死去,乃是你最好的結局。”

徐焰當然不知道蔡珍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必須得活下去,因此,他臉上的神情便顯得有些凝重。不過等到他距離山崖底部還剩下大概三百餘丈、且清楚地看到了在崖底下有一座巨大水潭後,他臉上的神情便又稍稍緩和了幾分。

他忽然對身邊的蔡珍靖傳音說道:“蔡姑娘,等會兒在墜入水潭前,我必須要抱著你,才能緩解你身上的力量,希望你不要介意。”

聽到徐焰忽然給自己傳音,正在胡思亂想的蔡珍靖微微一愣,她並不知道徐焰對她說的這些話有什麼含義,只是忍不住暗想到,“難道他還能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自己活下去?”

蔡珍靖對此毫無把握,只是不知為何,當她在聽到徐焰說出這句話後,她便自然而然在心中萌生出了一絲僥倖與希望。

她對徐焰傳音回道:“且由徐公子決定便是。”

徐焰得到她的回覆後,就不再遲疑,當即將身側的她拉到自己懷中,然後他強健有力的雙手,直接環在了對方的細腰上,就像是一道鎖,將彼此牢牢鎖在了一起。

感受到徐焰的身體與自己緊緊貼在一起,即便在之前已是經歷過這一幕的蔡珍靖,依舊忍不住為此感覺到了一絲羞意,同時,還有一絲絲的竊喜?

可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欣喜?

從出生到現在,可以說,蔡珍靖還從未與哪位男子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甚至她在被自己的師傅選中為親傳弟子、並被傳授無情劍決後,她更是早早就在心底裡下定決心,此生的自己只會追求無上劍道,絕不會再去接觸什麼男女情愛。雖說她無法預料到,在這場春獵中,自己會與這名叫作的徐焰的蓮花宗弟子產生出如此的交情,可即如此,她也萬萬不該動了自己的道心的。

“哎!”

蔡珍靖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後者在迷霧森林中將她從鬼門關中拉回來的事實,以及之後跟他相處在一起的日子裡的那些林林總總,還有在最後時刻,他放任她離去的場景。

“原來在那時候,我就已經在自己的心裡,刻下了他的一道影子,只不過一開始的我不願承認,也不敢承認。”

然而,事到如今,在她又一次‘落到了徐焰的手裡’後,蔡珍靖終於是明白過來,原來她一路追隨他們進入到那座獨山中,雖是在本意上她不斷告誡自己,這是為了履行師傅交待給她的職責(保護劍莊聖女),可到頭來,其中更大一部分原因,她還是在擔心眼下這名正抱住自己的人罷了。

不過緊接著,她就又忽然想到,哪怕就算是自己此次能夠成功活下來,自己也不可能再繼續待在白鶴劍莊修行了吧?畢竟在動了情根後,不管多努力去修煉無情劍,都無法再做到真正的無情了。而她的師傅,要是得知她竟是因為愛上一名來自於死敵宗門的男弟子而放棄修行,想必在盛怒之下,後者就會忍不住一掌要了她的性命吧?

蔡珍靖忽然有些難過,因為這種愛而不得的感覺,對她來說,實在是讓她感到有些心痛不已。

“嘩啦”一聲巨響!

不等她再多想,便有一陣巨大的落水聲,驟然從她耳畔炸起。

蔡珍靖聽到這道聲音後,無疑便陷入到了巨大的震驚當中,因為在此刻,她與身後正抱著她的徐焰,都尚未落到水潭中。

那到底是什麼,才率先激起了落水聲?

她低頭望去,想要看清到底是什麼,可等到她看清楚具體事情後,她整個人就變得更加震驚了。

蔡珍靖看到,原來在她的下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條巨大的蟒蛇,而它在落水後,這頭蟒蛇的巨大蛇首,更是朝著她二人的身體,快速迎了上來。

“砰”一聲!

徐焰與蔡珍靖,一同墜落在了於關鍵時刻醒來的小彩頭顱上,緊接著他們就將它的頭顱,狠狠地砸在了水潭中。

一陣冰涼之感,瞬間佔滿了徐焰與蔡珍靖的意識,這無疑是落水後才有的感覺,明明十分難受,可對他們來說,卻是再值得欣喜不過的好消息,因為這一刻,他們在小彩幫忙卸去大部分力道的情況下,總算是成功活了下來。

從水潭下三丈處快速遊弋出水面,徐焰才鬆開了懷裡抱著的蔡珍靖,隨後便對她說道:“蔡姑娘,僥倖大難不死,你快游出水潭去岸上歇息吧。”

蔡珍靖聞言,忍不住問道:“那你呢,你不與我一起遊出去嗎?”

徐焰搖了搖頭,回道:“我晚些時間再出去,你先去吧。”而不等蔡珍靖再多說些什麼,徐焰便又一頭扎進了水中,並向水潭深處不停潛去。

對於徐焰來說,毫無疑問,他擔心的乃是小彩的安危,因為從他們將後者的蛇首砸入到水潭後,他識海中才剛剛感知到它的存在,便又瞬間失去了聯絡,不過所幸,等他潛入到水潭深處大概七八丈的位置時,他就看到了小彩巨大的蟒身。

沒有絲毫遲疑,徐焰直接雙手抱住了小彩的本體,然後帶著它向上方快速遊去,不過沒等到他徹底浮出水面,在他識海中,便忽然響起了一道熟悉而又有些俏皮的聲音,只聞她說道:“算你還有點良心,沒有重色輕友,我還以為你不來救我了呢。”

聽到是小彩的聲音,徐焰頓時鬆開了它的身體,有些虛弱的沒好氣道:“感情你這是在測試我呢,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受傷有多重……”

小彩笑嘻嘻道:“知道,當然知道啦,不過我受傷也不輕好不好,你們從那麼高的山上掉下來,差點沒把我的頭給直接砸爛,哎,你說你們也真是的,就算是殉情,也不至於選這種極端的方式吧,要不是我及時甦醒過來,你倆兒就算是最後跌入了水潭,也得完蛋。”

徐焰聽到她扯的這麼離譜,瞬間一臉黑線,不過他心裡卻是忍不住為小彩感到高興,因為這一刻,他已然感覺到對方,正式步入了六級靈獸。等到他在自己浮出水面後,他才對小彩回道:“別胡說,我這是被人打下來的,哪裡是什麼殉情。”

“什麼?被人打下來的……誰那麼厲害,竟然能讓你落敗?”

“哎,此事說來話長,等我有時間再慢慢與你細說吧,我得先離開這座水潭,然後調養一番,不然我可真要撐不住了。”

小彩的本體,在徐焰的建議下最終還是未現身,因此在水底下,她就縮小了身體並鑽入到了他的袖口中。

雖說在之前,徐焰就已經大致得知了蔡珍靖對他的態度,絕不會害他,可對於自己擁有著小彩的事,他還是不想讓她知道,哪怕這麼做頗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可小彩的存在,於他而言實在太過重要,將來他少不了需要它幫忙的地方,他根本就馬虎不得。

見到徐焰兩手空空走出水潭,已經在岸上亂石堆中找了塊石頭坐下來的蔡珍靖,無疑便有些欲言又止。

徐焰見她如此,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說道:“蔡姑娘想說什麼,就直說吧,如今春獵的結果也差不多可以蓋棺定論了,除非你能從我這裡搶走儲物囊。”

蔡珍靖搖了搖頭,回道:“不,之前我那麼做,只是出於自身的職責所在,可既然聖女親手將我轟下了山崖,那麼此事就算一筆勾銷了。”

徐焰沒有懷疑她言語中的真假,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便在一塊石塊上坐了下來,他朝著天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難得的感覺到,自己這一次,是真的到了筋疲力盡的程度了。

然而,他這一幕落在蔡珍靖的眼裡,卻是讓後者忍不住在心裡感嘆了一聲,“原來在自己眼裡總能創造出無限奇蹟的人,也會有累的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