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叛族者說
神草谷底，神草泉旁。
這裡深處地底，四向的崖壁高聳，抬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碗口大小的天空。此情此景，與寓言中坐在井底抬頭望天的那只可憐青蛙的視野頗有相似之處。
這裡本是蠻石一族的禁地，平日裡，除非是得到了祭祀堂的首肯，否則蠻石族人絕不敢輕易踏足，一向是寂靜荒涼的很。但是今日，情形卻有些例外，蠻石族舉族老少都擠到了這塊‘巴掌’大的地方，除了神草泉水潭裡面，一圈盡是烏壓壓的人影。
通往這裡的入口只有一個，而想要出去，那唯一的入口自然也是唯一的出口。入口被堵死，除非可以像鳥那樣生得一雙翅膀，否則沒有人可以從此處離開。
蠻石族青壯年手握弓箭鐵器，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目光瞪視著谷口位置，毫不掩飾其中的欣喜與崇拜。
一頭身軀巨大的黑虎背對人群，虎頭朝向谷口，虎目瞪得宛如滿月，四爪不停撥撓著地上的碎石，一副作勢欲撲的姿態。
在黑虎一側，一名乾瘦的老者盤腿坐在地上，他的身形應該很高挑，但是瘦的皮包骨頭，因而稱其高挑可以，但若是改為‘高大’二字，卻有些名不副實。
一虎一老者直面谷口，身後是蠻石一族的五位祭祀，再往後，則是擁擠在一起的蠻石族人群。
被蠻石族舉族視為滅族之危的，將谷口堵死的，只有兩個人，哪怕算上叛出蠻石族的二祭祀，處於對立面的，也不過三人而已。
關血扇盤膝坐在地上，一層猩紅色的霧氣將他半個身子籠罩在內。伴隨著他的呼吸，霧氣匯聚成束，從他的鼻孔裡面吸入進去。霧氣越來越淡，他渾身略顯紊亂的氣息，卻逐漸穩固下來。
一身紅衣的女童兩臂交叉，一臉‘小大人兒’模樣站在一旁，再往後，則是一臉心虛與不解交織的蠻石族二祭祀。
蠻石族人擁擠在一起，望向谷口身位靠前的兩人的目光中，自然毫不掩飾流露出憤怒
之色，而望向二祭祀的目光，更是帶著赤.裸裸的厭惡與鄙視，同時還有一絲複雜的不解與失望。
見識到了來犯者的厲害，包括五大祭祀在內，蠻石族所有人都原以為蠻石族這次完了，滅族之勢在所難免。連祖像林護族大陣都被對方隨手破去，哪怕傾蠻石族舉族之力，又如何擋得下敵人？
然而，就在眾人絕望之際，被抬在擔架上的大祭祀突然醒了過來。且他一睜眼便霍然出手，趁關血扇不備，一掌將他打傷。於是，蠻石族人絕望的眼神中，終於換回了一抹振奮人心的希望......
黑虎是蠻石一族的‘獸尊’，是他們的守護神，大祭祀則是蠻石一族的頂樑柱，有著這兩位在，哪怕敵人看起來那麼殘忍厲害，也應該不能再逞兇了吧？
人群中無數雙眼睛眨也不敢眨的注視著谷口的對峙，其中有一雙並不十分起眼的眼睛。這雙眼睛的主人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光景。小小年齡，平日裡又時常幫助奶奶幹些熬煮獸肉的活計，黑黝黝的皮膚還有些粗糙，很難稱得上漂亮。但她的眼睛卻很明亮，黑的瞳，白的仁兒，格外分明。小姑娘叫做折枝，隨手折下一截樹枝的意思。
大祭祀臥床不起已有三年，‘獸尊’黑虎從不離開谷底百丈，因而對於折枝小姑娘來說，這兩位她今日才第一次得見真容，以前都只是從奶奶講的‘故事’裡面聽說而已。
蠻石族人生活方式單調，折枝小姑娘又恰好是單純懵懂的年齡，因而她還不是很理解為什麼‘那兩個人’要殺人，只是單純的將他們視作‘壞人’。
“獸尊大人！大祭祀爺爺！快把那兩個人打跑，這裡好熱好擠，折枝可一點兒也不喜歡這裡呢！”
......
最後一縷猩紅色的霧氣被關血扇吸入鼻孔。他睜開眼睛，緩緩站起，先是環顧一圈，目光在黑虎身上頓了頓，最終將目光投向乾柴般消瘦的大祭祀。
“中了我香血谷的毒，不僅熬到現在不死，還有力氣偷
襲於我。我倒是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
大祭祀伸出右手，鷹爪般的五指握住身旁插在地上的一根柺杖，顫顫巍巍站起。他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緩緩抬起左手，按住下巴揉了揉，然後，將嘴緩緩張開一道縫隙。
在他枯黃參差的牙間，咬著一樣事物。
關血扇皺了皺眉，進而恍然大悟。“原來你的毒已經解了。只是不知這血靈玉是誰給你的，莫不是......”關血扇目光一凜。“你見過那個臭小子了？”
大祭祀沒有理會關血扇，而是緩緩扭動脖子，轉向關血扇身後某個方向，那裡，正是靠後近三個身位的蠻石族二祭祀所在之處。
被大祭祀冷冷的目光盯著，二祭祀先是目光遊離閃躲，片刻後他狠了狠心，猛然抬頭，直視大祭祀的目光。
兩人對視片刻，大祭祀嘆了口氣，道：“自你幼時起，便經常偷偷逃出谷去玩耍，為此屢次三番被我關了禁閉。本來我以為你只是性子跳脫些，年紀大了就好了。可沒想到，時至今日，你仍沒有絲毫長進，竟還做出背叛蠻石殘殺同胞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看來我的眼從三十年前便瞎了，竟會選你做這僅次於我的二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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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長時間沒有說過話，大祭祀的聲音十分沙啞，不過配以這樣的嗓音，這幾句話更添幾分陰沉意味。
二祭祀臉上現出一抹不屑神情，像是聽到了多麼可笑的事，張口大笑，笑得極為癲狂。
“二祭祀？你當所有人都稀罕這個‘二祭祀’？你這個古板的老家夥，只知道搬弄族規。什麼蠻石族沒有祭祀堂的允許就不許出谷？什麼外界人心險惡谷內平靜安好？都是狗屁！你可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好？你可知道這些年我在外面經歷了什麼，享受到了多少谷內沒有的好東西？你可知道外面的修行法門比我們這勞什子‘獸血築體術’高妙了多少倍？憑什麼為了族規，為了你這副只會拿族規當令箭的嘴臉，我就要心甘情願畫地為牢，就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自縛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