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不打不相識
小姑娘是司徒依依，而少年，自然是雲客。
“小紅？你的？”連同穆奎在內，都被女童的傲嬌模樣震住了。心下皆不由生出一抹懷疑：莫非這天龍貂是有主之物？
唯有身旁嘴角輕輕抽搐的雲客知曉，‘小紅’絕對是司徒依依剛起的名字，恐怕天龍貂自己，也是在片刻前才知道自己竟如此輕易就被扣上了一個如此大俗大雅的名字的。至於‘我的’一詞所為何來？天知道這‘從天而降’的貂兒緣何一頭扎進了小姑娘的懷裡？而司徒依依又為何這麼快就宣示了自己的主權？
事出異常便是妖。雲客兩人竟敢出現在雌虎山如此險惡的深處，絕非常人。而且穆奎這一行人是獵戶而並非什麼十惡不赦的山匪，所以倒沒有在第一時間行那恃強凌弱的勾當。穆奎語氣儘量保持溫和道：“小姑娘，我們並不會傷害這只貂兒，只是想要用它救一救性命。你把它交給我，救完我女兒的命，我把它再還給你如何？”
“騙人！你們明明要殺了小紅！”小姑娘眼中湧動著一層隱晦的霧氣，不容商量道。
什麼借完再還當然是哄騙小孩子的託詞，只是穆奎沒想到這女童反應如此敏銳，他自然想不到其實這只是因為眼前的小女孩天賦使然。
“小姑娘，再不聽話，我可要砍人了！快把你懷中的畜生交給我！”祝罿擔心穆九月的安危，不想與這明顯不明道理的小姑娘胡攪蠻纏，揚了揚手中的獵刀，半真半假恐嚇道。
祝罿生得頗為高大威猛，獵戶出身更是身上無形暈染了一層煞氣，尋常小孩子若是在街上遇到此人，早已遠遠繞開，而此刻祝罿手握染血砍刀，又故意擺出一副兇狠模樣，自然與想象中惡人的形象極為貼切。莫說用來嚇唬小孩子，便是尋常成人，恐也會心底露怯。只是......
司徒依依絲毫不見害怕，而是揚起傲嬌的小下巴，伸出一指指向邁出一步的祝罿，一本正經道：“你們要傷害小紅，都是壞蛋，而你是壞蛋中的大壞蛋！我要讓大哥哥打你們。”
揚下巴，單手指人，配以不摻半分虛偽的表情眼神，活脫脫一個頤指氣使的惹事精。一個小小的人兒，不知如何有這般睥睨眾人的氣態？
贏得‘壞蛋中的大壞蛋’如此‘殊榮’的祝罿一臉錯愕，連一旁抱著看熱鬧心態的雲客都對身旁的小姑娘刮目相看了。只是聽到最後一句話，他習慣性的再次挑了挑眉。
“大哥哥？這小姑娘給人隨便起稱呼的本事跟誰學的？”
穆奎皺了皺眉。不管眼前少年與女童是什麼人，事關女兒的生死，容不得拖延迂腐。他咬了咬牙，從牙縫間擠出一個字——搶！
祝罿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蒲扇般的大手攤開，一把抓向司徒依依懷中的火紅小獸。
這一掌勢大力沉，雖只是為了搶奪小獸而沒有故意傷人的意思，但若是餘勁洩到小姑娘身上，依然不是小小的人兒可以承受的。雲客受司徒依依捧水之恩，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屈指一彈，正中祝罿掌心，祝罿高大的身影立足不穩，踉蹌後退，足足退出去七大步才站穩。
咦？
眾人中唯有穆奎一人看清了雲客的出手，知道這一手是純以巧勁使得祝罿重心偏移而造成的。能使出如此四兩撥千斤的手段，說明這少年不容小覷。
穆奎一掌搭在欲再次衝上前去的祝罿肩頭，一步邁出，將眾多獵戶擋在了身後。
“小子小心了！”穆奎沒有用獵刀，而是將刀插在地上，兩手緊握成拳，擺出一個起手式，如猛虎出山，躍向雲客。
拳風四溢，隱有靈力波動，雲客一掌格擋住穆奎的拳頭，將迎面一拳擋下，只是他正詫異於這一拳緣何力道如此之輕，一股連綿不絕的暗勁潮水般湧來。雲客白靈附體的後遺症尚未恢復，體內靈力孱弱，此刻連平時的三四分實力都使不出來。所以被這一股暗勁擊中，身體徑往後退去，向後飄出三尺，才將這股力道化去。
穆奎臉上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心裡面卻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早先已經猜測雲客是一名修士，否則對方也不會攜帶
一個女童便敢深入此山。在知曉對方的修為深淺之前，他隱隱有些擔憂，這一交手，發現少年的修為似乎與自己相差無幾，提著的心才落回大半截。穆奎年逾四十，受天賦所限，至今只是清字十七轉境界的修為。對方少年不足二十，能在如此年紀便修至如此修為，天賦可謂不差，可對方此時既然沒有遠超己方的修為，那麼搶回天龍貂便不是難事，穆九月的性命保住的機率便大了不少。
“這位小兄弟，我們無意傷人，但需要天龍貂救命。你勸這位小姑娘將貂兒給我們，我們就此罷手，也免得傷了和氣，如何？”
穆奎沒有乘勝追擊，而是抱了抱拳，不卑不亢道。
方才穆奎一拳看似平平無奇，但拳勁暗藏後著，頗有借鑑之處，雲客體悟著方才一拳的玄妙，沒有在第一時間接過話頭。
“穆叔叔，和這小子囉嗦什麼，再拖延下去，九月妹妹就死了！”
祝罿一來心繫被天龍貂一口妖火噴中的穆九月，二來被雲客一指擊退臉上有些掛不住，三來此人平日裡便是個急性子。雲客體悟拳意的作態在他看來一派故弄玄虛，哪裡顧得上旁人勸阻，再次攤手向著司徒依依抓去。
小姑娘動作倒是極為敏捷，閃身躲在了雲客身後。
祝罿拳勢不收，目光掃過低頭沉吟的雲客，嘴角一瞥。“讓你裝神弄鬼！”
祝罿也已是清字境的修為，修行靈字以力見長，平日裡與穆奎試手時雖不是敵手，但在對方手底下硬撐半柱香還是能夠做到的。方才看到雲客被穆奎一拳擊退，祝罿自詡自己並不比雲客弱多少，方才吃虧不過是一個不小心。
這一拳，他便是要證明自己。
雲客沒有抬頭，祝罿的拳頭已距離雲客的腦袋不足一尺。
“你這小子，如此託大，簡直欺人太甚！”漠視很容易傷人，傷的是某人的自尊心。祝罿心頭暴怒，一拳的力道再添三分。若說一開始只為了贏回失去的臉面，那麼這一拳，便有傷人性命之意了。
砰！一拳揚起，兩拳相觸。祝罿先是覺得自已全力一拳猶如打中了一團棉花，對方一拳太也綿柔無禮，緊接著一股熟悉的暗勁湧出，祝罿猝不及防，身形霍然向後倒去，蹬蹬蹬疾退，一直退到了穆奎身邊，後者一手扶住祝罿的肩頭，祝罿才勉強站穩，心頭驚疑不定。
“這小子什麼時候把穆奎叔叔的絕技偷學去了？”
此時不是比武論道，而是為了救命。穆奎皺了皺眉，一揚手，對眾人道：“一起出手，將天龍貂奪下。”略一沉吟，他緊接著道：“最好莫傷人性命。”
“大哥哥！打他們！”躲在雲客身後的小姑娘頗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嫌疑，看到眾人圍攏過來，抱著雲客的大腿‘大言不慚’。
雲客苦笑著搖了搖頭。他也看出來穆奎一方並非歹人，但眼下情勢來看，不動手也絕無可能了。雖然白靈附體的後遺症未痊癒，但對方眾人除了一個中年人的穆奎能夠對自己稍稍造成威脅，其餘人皆不足為慮。
雲客雙腳不動，微微側身躲過一計迎面而來的鐵拳，單手立掌輕拍，直中一人肩胛。‘啪’一聲輕響，此人像一塊無根的溼泥巴，被平拍在地上。兩人後繼跟上，另有三人看出不對，將背上獵刀取下，輾轉到雲客身後，尋隙向著雲客身上幾處砍下。
處在五人的包夾之下，又要保護司徒依依，雲客真實境界雖比這些人高出許多，但也並不容易全身而退。
雲客擺出一個古怪的姿勢，雙手環抱畫圓，單腳離地，向後平伸而出，迎面而來的兩人被一股力道囚禁，無形中，雲客已施展玄勢，這兩人身體被縛，正好被雲客的雙臂還圓攔中，一託一遞，身形向後飛去，所去方向正是那兩把揮砍的獵刀。
那兩把獵刀急急回收，雖沒有斬中同伴兒，但揮刀之人卻已來不及躲避，‘砰砰’兩聲，兩人砸中兩人，像四顆球滾到了一起。四人‘哎吆’聲中在地上打起了滾......
身後只剩下了一人，但此人手中的獵刀距離雲客的腦袋尚有一尺，一隻腳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遞到，正中此人胸口，此人像一顆投射的頑石，被一腳
踹飛，攔腰砸到了一棵大樹上，‘咯嘣’一聲，不知斷了幾根骨頭......
雲客這一手，是自小老酒鬼所教的那套驅寒動作中的其中之一。自雲客修習寒龍釋冰訣，突然感悟這似乎是一套不俗的武技，不論是以劍法使出，還是用以拳法，都頗多妙用。
此一番牛刀小試，倒也沒有令雲客失望。
“原來閣下早已是玄字境的高手！”尚未出手的穆奎張口驚人，在地上掙扎爬起，再次向著雲客圍攏的眾人動作一僵，停足不敢再向前邁出半步。
玄字境！
那可是可借天地大勢的存在，看起來雖只比清字境高出一個大境界，但兩者之間，猶如雲泥之別，已是截然不同的兩重境界。
這少年如此年輕，竟已是玄字境的高手了？如此天賦成就，便是比起燭火城中的十大豪族嫡系子弟，恐也不遑多讓了。若果真如此，幾方人數雖多，但哪裡還有半分勝算？
穆奎低頭沉吟一番，目光在眾獵戶猶疑的臉上掃過。
“技不如人，本該識趣。但......事涉小女生死，也只能螳臂當車了！”
話音未落，穆奎化作一道黑影躍向雲客，獵刀上紅光閃爍，空氣中靈力四溢......
本來穆奎還想著不要傷人性命，但察覺從一開始的強弱雙方便似乎顛倒後，哪裡還有資格留手，這一刀，自是傾力而為。
穆奎已是清字十七轉的境界，距離玄字境已不遠，他搶佔先機，正是想先發制人。眼前少年雖境界高過自己，但對敵經驗定比不過自己，打他一個措手不及，或許還有一些勝算。
穆奎心中盤算，出手毫不留隙，如一線海潮一陣疾風，將雲客浸沒。只是，片刻後，穆奎突然心生絕望，無論他的刀勢多麼凌厲，那少年猶如海中一座礁石，風中一棵勁松，雷打不動。
穆奎暗一咬牙，輾轉至雲客身側，一刀從腋下倒插，橫削雲客。這一手是穆奎的絕技，不知多少次使他化險為夷，靈力運轉，更是旨在傷人先傷己，乃是兩敗俱傷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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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雲客一直未曾痛下殺手，原因是一開始時穆奎喊出的‘不要傷人性命’幾字。察覺這一刀竟避無可避，他心下稍凜。
雲客屈指微彈，一道寒流直射穆奎手中獵刀，穆奎只覺得刀柄剎時奇冷無比，雙手竟無法握緊，刀勢自然也威勢全無。‘噹啷’一聲，獵刀跌落在地，與此同時跌倒的，還有心如死灰的穆奎。
老酒鬼彈指可凍結整片湖，揮手可將聖字境的修士凝作冰雕。雲客自然還差得遠，但以玄字境的修為對敵清字境，哪裡是對方能夠承受的？
穆奎渾身顫抖，牙齒打顫，猶如墜身冰窖。這一幕看在眾獵戶眼中，詭異無比。
“大哥，你怎麼樣？”一人上去攙扶，只是觸手之下，猶如千年寒冰，連他都一激靈，雙手上更是結了一層霜。
“走吧！”雲客低頭對恰好仰頭望向自己的司徒依依道。司徒依依看了一眼猶在地上顫抖不已的穆奎，皺了皺眉，似乎有話要說，但又似乎嚇著了，只是虛張了張口，便尾隨雲客向山林中走去。
兩人只走出幾步。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站住’！
雲客皺了皺眉，心想自己已經留手，這些人怎會如此不知好歹。他回頭望去，臉上一驚。
穆奎‘撲通’跪在地上，堅韌的臉上帶著懇求。
“懇請閣下網開一面，借天龍貂救救小女的性命，若是閣下慷慨，穆奎這條命便是你的，若是閣下嫌我這條命不值錢......”穆奎略一猶豫，一咬牙關，從懷中取出兩顆泛著奇異光彩的圓球狀物。“這兩顆妖丹雖只有兩紋，但勝在靈力純粹，便是比起尋常三紋妖丹也不遜色多少，閣下若是肯網開一面，這兩物自也是閣下的！”
雲客皺了皺眉。這位鐵骨錚錚但為了女兒性命肯折腰屈膝的漢子並不惹人厭。想起老酒鬼以前的行事風格，雲客覺得救一救那未曾蒙面的穆奎女兒似乎也可以。雲客低頭看向小姑娘，看到詭異的一幕。
司徒依依雙眼凝視，眼眶中湧動著一團霧氣，眼瞳朦朧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