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一拳牆上掛
人群圍成一個直徑足有數丈的大圈。看陣勢，圍觀者之數足有數百人。圍觀眾人目光都被圈子中央的兩處所在吸引，誰都沒有留意，人群裡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雲客先前謝過引路而來的小丫鬟，擠進人群，定眼向著圈子中央看去。
果然，那兩處呼喝聲傳出處，正是幾人在交手。
其中一處是兩人。兩人身形都極為魁梧，比起常人來高了不止一個腦袋。兩人的打鬥方式極為生猛直接，俱是拳拳到肉，不躲不閃，你扛我一拳，我踹你一腳，光是那厚重的‘砰砰’聲響，就引得人群裡頻頻發出倒抽涼氣的聲音。
另外一處則是足有四人。看情形，是三人在圍毆一人。同夥的三人比起被圍打的那一人實力弱出不少，但三人配合默契，猛不丁的來個陰招暗招，那實力超群的一人反而身上頻頻掛彩。不過只是小傷，一時倒也不礙事。
兩處裡都有雲客的熟人，正是雷天和古巖這兩個隨他一同離開神草谷的蠻石族人。
不知是因為什麼緣由起了衝突，或是只是單純的技癢練手，兩處一時半會兒似乎都分不出個勝負，雲客選擇靜觀其變。
雷天身形很是誇張，與他對敵的那一人竟也並不遜色多少。
靈字修行法訣變化萬千，側重點各有不同。這大漢明顯就是一名側重於淬鍊體魄這一門路的修士。
大漢拉開拳勢，一拳搗出如猛虎出山，直砸雷天面門。貼身肉搏本就是雷天最擅長的事，自然正中他的下懷。雷天同樣握緊右拳，不躲不避，一拳轟出。‘砰’一聲，響起一聲雷鳴般的巨響。只見兩人雙拳相接處，空氣中似乎都起了一陣肉眼難見的漣漪。
兩人各自倒退兩步，步長一尺三寸，平分秋色。
雲客目光落在兩人受力的後腿之上，眼神迷離，若有所思......
“翢川，謙讓差不多就可以了。拿出點真本事，給這個鄉巴佬上一堂課，算是對他不懂規矩的懲戒！”人群裡有人大言不慚。
雲客皺了皺眉。信息量有些大！
看來雙方交手不是切磋練手，而是起了爭執衝突，而衝突的原因，似乎是雷天兩人不懂規矩？
同樣深呼吸的動作，略作調息，雷天率先動了，仍是一拳，簡單乾脆！
被稱作翢川的大漢毫不示弱，猛一咬牙，揮拳迎上。
‘砰’！第二聲雷響，兩人再次一觸即開。仍是各退兩步，似乎平分秋色......
“喝！”雷天此次調息時間極短，幾乎在後腳觸地的瞬間，便彈射出去。‘砰砰砰！’不再是一拳一拳，而是雙拳齊出，交替如雨落。
翢川深呼吸時就比雷天慢了半拍，甚至半拍都沒有，只有短短的一瞬，但這一瞬，便使一人佔得先機，另一人陷入被動。
翢川最初數十拳還能勉強還擊，與雷天硬碰硬，但隨後卻明顯不支，先是被一拳破開守勢打在胸口，然後像狂風吹垮的茅草屋頂，豆大的雨點兒洶湧而至......
“砰砰砰砰......”足足十數拳，拳拳到肉。翢川身形直接變成了一個人形沙袋，在拋飛中生生承受了這十幾拳。落地後直接昏死過去，七竅之中流出鮮紅色的血。
周遭眾人鴉雀無聲，唯有雲客皺眉思考，雷天看似拳勢大開大合，但到底留了手，否則如此十數拳，不說要了那翢川的命，斷了他的修行路卻是不難的，而眼下，他不過需要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便能恢復如初。只是這番手下容情，對方能不能悟到？即便悟到了，領不領情？
雷天這才看到雲客，臉上露出喜色，向著這邊大步走來。
雲客身邊眾人也在這時才發現了亂入者，目光齊聚雲客身上，‘嘩啦’散出一段距離，連帶著看向雲客的目光，也變得不和善起來。
雷天身上衣衫破損不少，破損處露出烏青的顏色，看來他遠沒有看起來的這般相安無事，也吃了不小的暗虧。
“怎麼回事？”雲客目光離開雷天，望向仍在與三人打鬥未曾分出勝負的古巖，問道。
“沒什麼！一幫臭蟲，狗眼看人低，打一頓就好了。”
雲客挑了挑眉，雷天也順著雲客的目光看去，發現對方在三人的圍毆下遊刃有餘，開口講述。
雙虎山中時，雲客為救司徒依依去追山匪大頭領。雷天和古巖兩人對雲客的本事信得過；連關血扇都沒有佔得便宜的人，自然不會在一個小小山匪頭領這裡就栽了跟頭；因而兩人沒有追入山林裡面，而是隨司徒悠悠一行人來到了燭火城。
回到司徒府後，司徒依依著急去向司徒家主求救命，交代一句，便把雷天和古巖晾了起來。兩人思量著在司徒府中等待雲客，也省去找落腳處的麻煩，便在府中邊問邊走，這麼一來就尋到了客苑。
兩人問過了司徒府中的小丫鬟後知曉，客苑是供往來司徒府的客人下榻休息之處。兩人心下一喜，這不正好找對地方了嗎？於是便選了兩間屋子，準備在此等待雲客。
只是，兩人各自在屋裡包紮好傷口，突然闖進來一大波人，自稱是司徒府的供奉，張口便罵人，揚言雷天兩人佔
的屋子是他們的。
脾氣是火爆些，但雷天古巖並非全不講道理之人。既然是人家的屋子，先來後到，兩人自認理虧，讓出去便是。
司徒府家大業大，客苑裡面光是二三層的小樓便不下百十座，空著的尚有一多半，兩人倒不至於沒有容身之處。
或許是讓的太輕易，給那一幫子人留下了好欺負的印象。兩人剛第二次選好屋子，那一幫人竟然又來搗亂。揚言說客苑唯有司徒府的座上賓才有資格居宿，兩個鄉巴佬不配居住，還有幾人更是出言不遜，甚至口出汙言穢語，如此便惹惱了雷古二人。兩人一股腦兒的將一幫惹事精揍了出去。
本來以為此事便已揭過，卻沒想到，來了幾個厲害角色，非要找兩人‘講講規矩’。雷天和古巖兩人豈肯示弱，於是便有了眼前的這場約鬥。
雲海底下沒有新鮮事。對於此事，雲客沒有過多驚奇，依然只是靜觀其變。
“那是怎麼回事？”雲客瞅了一眼仍未分出勝負的第二處戰圈。雷天先是一愣，然後明白雲客是在問為什麼是三打一，解釋道：“那三個傢伙是師兄弟，說什麼三人一體，對敵千軍萬馬是三人齊上，對敵單槍匹馬依然如此。”
雲客審視一番，倍感滑稽。這三人功法路數迥異，說什麼同門師兄弟，一定是騙鬼？
“這也能信？”
雷天撓撓頭。“這三人看上去就相當欠揍，嘴裡也是最不乾淨的。咱倆早就想讓他們嚐嚐拳頭的滋味，古石蛋懶得理會那麼多，就一口應下來。”
雲客知曉雷天古巖皆是這樣的性格脾性，沒有發表任何見解，將目光投向熱戰正酣的四人。
與古巖交手的三人，雖不見得是師出同門，但也一定是彼此互知根底，否則彼此間的配合不會那麼默契。觀三人靈力波動，只在清字境，距離玄字境尚遠，與古巖實力其實有著不小的差距。但憑藉三人間的配合，再加上與雷天相較，古巖最擅長的並不是貼身肉搏，而是射箭，他出拳出腳並沒有雷天那麼乾脆直接，因而並未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不過雲客細看一二，心知那三人的小聰明絕非取勝之道，古巖獲勝，不過是時間問題。
人群某處，幾道人影聚在一起，正在竊竊私語。幾人裝束比起周遭眾人華貴許多，身上氣度也隱隱內斂，穩重如山，一眼看去便知絕非常人。居中一人更是鶴立雞群，身體修長，一雙眼睛如山谷幽潭，深邃寧靜......周遭眾人落在這人身上的目光中，皆帶著不加掩飾的卑微，甚至些許畏懼。
“悠悠丫頭帶回來的這兩人，本以為只是尋常散修野修，卻沒想到竟看岔了眼，這才讓執銅令供奉令的翢川和銅三雕出面打壓，只是此番看來，打壓不成，莫不是要替這兩人造勢了？”
此人身旁一位消瘦的老者，臉頰深凹，雙眼卻有神如鷹隼。老者素知身旁這位主子的脾性。當他問出一個問題時，一定不是在單純發問，而是讓手底下人解決麻煩。老者很會替主子排憂解難，否則也不會成為主子身邊的第一金牌大供奉。因而不需過多吩咐，他便已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了。
鷹隼老者沉默不言，玄勢外放，腳底大地厚重如山，一縷極細的玄勢如遊蛇在人群腳底蜿蜒而行，向著打鬥的三人遊蕩而去。玄勢無形，這一手，無聲無息，無人察覺......
古巖射箭是一把好手，貼身肉搏雖不如雷天，但身為一名優秀的射手，眼睛比尋常人銳利許多，射箭時目光所及處便是箭矢所及處，這一項能力用於交手也有無窮妙處，比如他可以很輕易發現對手技法的阻礙之處，看準時機予以致命一擊。
雷天那邊結束，贏得乾脆漂亮，古巖早已發現。他自小事事和雷天較勁，此次自也沒有例外，不想拖延太久。心中想贏，便付諸於行動。古巖右臂浮現一圈黑色紋路，與此同時，一拳砸出。這一拳比起方才快了不止一倍，所以迎擊一人憑藉方才的經驗自認能夠躲過，只是拳頭落下時，此人才覺察不對，卻有些遲了。三人能夠與古巖僵持許久，全憑彼此間的默契配合。若是三者去其一，絕不是戰力稍減，而是滿盤皆輸的局面。
眼看這人便要被一拳廢去，勝負將分，古巖迅如狂風的一拳突然僵在空中，彷彿被長繩牽引，一拳再也砸不下去。
差點被廢那人倒是個機靈貨，怎肯放過這等好機會，一個欺身，來到古巖腹底，本來兩手空空，突然現出一把尺餘長的匕首，匕首驟然通紅，如火在燃，向著古巖腹部紮下......
古巖餘光瞥見那抹紅光，只是他全身如被一條看不見的長繩捆綁，一動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刀捅下。
‘噗’一聲，一刀入腹，一股火辣辣的靈力湧入古巖體內。古巖面色驟然紅如燒熱的碳爐，一口鮮血噴出。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此人又掩飾極好，根本沒有人察覺......
“古石蛋！”同出蠻石族的雷天和古巖小事上互相不服，大事上卻生死相依。看到古巖重傷，雷天第一個衝了出去。
雲客正想上前，突然眉頭一皺，身上玄勢外放，一股無形的玄勢化作一道虛影，尾隨雷天前行，將他腳踩的每一寸土地，都保護了起來。
肉眼看不到的地底三尺深，
兩條無形遊蛇糾纏在一起，彼此試探，互不相讓......
“咦！”華衣中年人身旁的鷹隼老者輕咦一聲。明亮兇狠的眼神在人群中掃過，尋找阻攔自己之人。
雷天扶住古巖，只見古巖腹部一個血窟窿分外扎眼，而口鼻之中，同樣大肆血水噴濺......
“你們敢暗算古石蛋！”雷天指著對面嬉笑的三人，聲如洪雷。
“你可不要血口噴人，咱們怎麼能說是暗算？從一開始咱們就沒說過只比拳腳，不能使用兵刃，你們技不如人，輸了可不能耍賴？”
“你！”雷天正想起身教訓三個無賴小人，一隻手落在了他的肩頭。雷天轉頭一看，看清正是雲客，冷哼一聲，暫且將怒火壓下。
人群裡這時走出一個身穿長袍的青年人，眉目清秀，皮膚白皙，看著很是養眼。只是雷天望向此人的目光，驟然冷冽。
雲客察覺這一幕，心中已瞭然。看來尋釁之人的挑頭者，就是此人了！雲客沒有多看此人一眼，蹲下身，一手輕輕覆在古巖傷口處。
對於不知突然從哪兒冒出來的雲客，青年人如周遭眾人一般，略顯詫異。不過他將雲客從頭到腳審視一番，未曾覺察有什麼迥異之處，一併將他歸為和雷天古巖一般的‘鄉巴佬’。
白皙青年看了一眼雲客覆住古巖傷口的手，目露思索，片刻後瞭然對方的意圖，啞然失笑。“這是想幫他療傷？一隻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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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客本不想理睬此人，只是看對方笑的好像很開心，禁不住回懟道：“一隻手當然夠了！”
青年人被雲客懟了一句，心中騰的燃起怒火，只是他一句‘怎麼個夠法？’才來到嗓子眼兒，便見雲客將手移開，傷口處竟真的止了血，硬生生將這句話咽了回去。
俊美青年滿臉匪夷所思，不過片刻後，他便恢復方才的和煦春風姿態。“倒是我小瞧了你，原來是位擅長醫術的道友！”
對於對方扣的一頂帽子，雲客不置可否，扶住古巖，站起身來。
青年人面露為難之色。“咱們雙方各贏一局，似乎沒有分出勝負啊？這可讓人頭疼了！”
青年人笑意盈盈的目光掃向周遭，話裡面帶著某種陰謀詭計。
圍觀眾人早已聽出了青年人的意思，很配合的哈哈大笑。
古巖重傷，自然沒有了再戰之力，而雷天；雖然方才他打贏了，可也透了底，從數百人裡挑出個把人贏他，倒也不難。若是比上個第三場，可謂穩操勝券......
“要不......”青年人目光在華衣中年人和鷹隼老人身上略一停留，得到一個答覆，心下大定。
“要不再比一場如何？”
鴉雀無聲，落針可聞，一片寂靜！
因為這句話不是出自俊美青年人之口，而是由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少年搶先說出......
......
“你說......”呆愣片刻，才如夢初醒，俊美青年不確定道：“再比一場？”
雲客篤定道：“虎頭蛇尾多不好，有始有終是最好，再比一場！”
俊美青年眉目皺起，重新審視雲客，周遭眾人如他一般，三三兩兩竊竊私語。
再次審視，且帶著狐疑，便不一樣了起來。有人留意到雲客身上揹著一個細長布包，猜測裡面應該是刀劍。有人注意到從這少年開口，雷天和剛醒過來的古巖便一言不發，似乎毫無異議......
難道，這少年也是個厲害修士？
人人心頭掛起問號。
“你要替他們出頭？”俊美青年臉色恢復，嘴角揚起，再次問道。
雲客挑了挑眉，故作淡漠道：“不是出頭，是因為我們三個本就是一體的，不瞞閣下，我們三人可是孿生兄弟，一人受辱，三人齊受辱，一人被打，便相當於三人同被打，輸贏無所謂，但不打上個第三場 ，可成全不了我們三個的孿生兄弟之情。”
俊美青年眼神掃視，臉色鐵青。
什麼孿生兄弟云云，自然是騙鬼的。對方此番話，分明是在嘲諷己方派出的銅三雕一舉。
人群中，鷹隼老者將自己玄勢方才受阻一事告知了身旁的華衣中年人，中年人問道：“會是此人嗎？”
鷹隼老者道：“應該是。他的玄勢並不強，卻有些古怪，應該初入玄字境不久！”
“這麼年輕就晉入了玄字境？是個人才啊！”
“主子是惜才了？”
“看看再說吧！給個教訓也好，烈馬不先打上一頓如何馴服？”
鷹隼老者眼神露出冷戾的笑意，衝著遠處一雙眼睛微微頷首。
“好！”場地中央，俊美青年一口應下。“就由咱倆來比一場如何？”
“先前賭約可還作數？”雲客問道。
“自然作數！”
“好！”一個好字剛剛出口，眾人便見一道身影驟然晃動，然後，一道黑影如彈射石丸，驟然後飛，人群被砸倒一片，黑影衝入遠處一堵高牆，鑲嵌其上。
“譁！”片刻後，眾人目瞪口呆，如喪考妣。俊美青年可是金牌大供奉的大弟子，怎麼一拳就上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