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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頭髮

當杜衡重新踏上流波山的土地,他發現這座海外孤島幾乎沒什麼變化,還跟他幾百年前來學藝時一樣。

山間雲霧繚繞,芳草鮮美,山下的鎮子裡,島民都樂呵呵的,一切還是如世外桃源那般安逸。

杜衡又坐進了剛來時的那間飯館,要了當年一模一樣的幾樣菜。正當他望著面前的那盤豆腐回憶往昔時,忽然發現旁邊有個面目清秀的小丫頭,正呆呆地望著自己桌上的菜。

小丫頭臉上髒兮兮的,衣服也不甚整齊,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天真無邪,清澈見底。

杜衡忽然渾身一震,與荃蕙初見那日的情形驀然浮現。他朝小丫頭招招手,和顏悅色道:“餓了嗎?要不要來吃點?”

小丫頭怯怯地點點頭,往前邁了一步,猶豫片刻又縮回去。

杜衡笑笑,端起一盤糖包送到小丫頭面前,柔聲道:“吃吧。”

小丫頭看著糖包吞了一口口水,剛要伸手去拿,忽然被一個婦人攔腰抱起。

“你這丫頭,教你不要亂跑,不要吃生人給的東西,你怎麼就不聽呢?”

杜衡直起身,歉然道:“對不住,我看這孩子可憐兮兮的,以為是孤兒,就想拿點吃的給她……”

“你才是孤兒!你全家都是孤兒!”婦人出言不遜。

杜衡一愣,卻並沒有介懷,而是笑道:“我……確實是孤兒。”

這回輪到婦人愣住了。

婦人看看杜衡手裡的糖包,面色緩和了許多,道:“丫頭愛吃這個。”然後猶豫了一下,伸手拿了一個。

杜衡望著這婦人的舉手投足,忽然覺得似乎有些像賢姱。

“師父,是你嗎?”

婦人一愣,然後趕緊把糖包又放回盤子裡,抱起小丫頭快步離開了。邊走還邊回頭瞟杜衡,彷彿在看一個腦子有病的人。

杜衡端著盤子站在門口呆立半晌,不禁搖頭苦笑。

真是時間久了,再回來看誰都像師父。

杜衡吃完了飯,在鎮上轉了一圈,來到通向流波門的那棵大樹旁。大樹依然粗壯,虯龍般的根系深深扎進青石板下,彷彿這世間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它。

他伸手去摸大樹的樹皮,粗糙的手感在掌心劃過,感覺和普通的樹並沒有什麼區別。

杜衡後退兩步,瞄準大樹的樹幹,用力向前衝去,結果一腦門磕在樹皮上,愣是把自己撞了個跟頭。

“怎麼回事……門呢……”杜衡揉著腦門,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因為我沒穿女裝?”

杜衡正自納悶,忽然,耳邊響起一群小孩的聲音。

“看!那有個傻子,在撞大樹呢!”

“哈哈哈……傻子!傻子!”

杜衡不去理會那群小孩的嘲弄,而是直接去店裡買了一身女裝的行頭迅速換上,然後又回到了樹邊。

那群小孩還在那裡等著看笑話。

“師父還挺較真的,明明知道我是男的,可不換衣服還不讓我進門。”杜衡自言自語著,又猛地朝大樹撞去。

只聽“咚”的一聲,杜衡被大樹彈得一屁股摔在地上,腦袋上頓時起了個大包。

“哈哈哈哈!”那群小孩笑得更大聲了。

杜衡愣愣地坐在樹旁,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怎麼回事?我明明沒有記錯位置,為什麼進不去?是不是流波門搬家了沒告訴我?還是師父不想見我?好,既然師父不願意我進門,我就在這裡等,流波門都是女弟子,總要有人出來買胭脂水粉的,我就不信抓不到一兩個。

於是他搬了塊石頭放到樹旁邊坐下,目不轉睛地盯著大樹的樹幹,生怕一錯眼睛就會讓弟子逃了。

杜衡一動不動,小孩們剛開始還看著有趣,後來覺得沒意思便都走開了。

一日復一日,杜衡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坐了幾天,只覺得每天來這裡看熱鬧的小孩都長大了不少,然而那棵老樹卻始終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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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這樣?”杜衡猛地站起來,“難道你為了不見我,連弟子都關了禁閉嗎?!”

“瘋子醒啦!瘋子醒啦!”周圍的小孩歡呼著。

杜衡忽然想起,二百多年前自己第一次來這裡時,那個飯館的老闆見過孟瓊佩出手。雖然這麼多年過去,那老闆可能早就沒了,但說不定他的兒子孫子會知道這件事。

那家飯館的生意很好,掌櫃的正忙著照顧客人,忽然門外衝進來一個花花綠綠的身影,一手扣住掌櫃的的脖子,將他死死抵在牆面上。

“這位姑……姑娘,你要幹什麼呀?”掌櫃的嚇得魂不附體。

“我問你!”杜衡怒吼著,聲音如同一頭受傷的雄獅,“流波門的弟子都去哪了?巷子裡那棵大樹怎麼進不去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流……樹……”掌櫃的慌慌張張地支吾著,“姑娘……公子……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你少給我裝蒜!你是不是就是流波門的弟子變的,專門過來騙我的?!”

掌櫃的哆嗦道:“我……我變什麼呀,小的從小就在這裡生活,沒聽說過流什麼門的呀……”

杜衡把掌櫃的扣得更緊,怒道:“你再說你沒聽過流波門?這山不是叫流波山嗎?那巷子裡的老樹,不是流波門的入口嗎?!”

掌櫃的幾乎被汗水浸透,顫聲道:“什麼流波山哪?這山叫鬱州山,巷子裡的樹是他們去年從山上移栽下來的,哪有什麼入口啊?”

“鬱州山?移栽?!”杜衡手上一鬆,掌櫃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我沒有記錯位置,這就是流波山,一定是師父騙我,你們都是師父變來騙我的!”杜衡憤怒地指著店裡的客人,“你們!你們為什麼要騙我?師父你為什麼要騙我?!我不過是心中有疑問,想知道答案。你不出來見我也就罷了,為什麼搞出一副你從來不曾存在過的樣子?!你說!你說啊!!”

客人們嚇得連滾帶爬地跑出飯館,掌櫃的縮在櫃檯後面瑟瑟發抖,客人吃飯沒給錢也不敢去要。

杜衡失魂落魄地跑到街上,看著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城鎮,腦子裡一陣天旋地轉。

師父,為什麼?為什麼啊!你到底為什麼要躲著我?!

鎮民們遠遠地圍在杜衡身邊。

一個小孩問一個婦人道:“媽媽,他到底是男的還是女……”

話沒說完,小男孩的嘴馬上被那婦人給捂住了。

杜衡猛地回頭死盯著那個小男孩,彷彿要把小男孩盯穿。婦人嚇得趕緊抱起小男孩,撥開人群逃走了。

那小男孩讓杜衡想起了水揚波。

好啊,你不是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嗎?我去找你的師兄,看他怎麼說。

杜衡飛身往重陰之山駕雲而去。

他按照記憶中的方位在天上轉了好久,然而卻始終沒有看見重陰之山的影子。

原本長滿魑魅林的那片土地,如今已經被一片桃林取代,青澀的毛桃不時隨風在枝椏間探出頭來。而桃林的盡頭的斷崖下,那原本應該全是沙漠的地方,如今居然被一條滔滔的大河橫滾而過。

杜衡站在河邊一言不發。大浪一層高過一層,拍在杜衡的鞋子上。

“好!好啊!你們一個兩個,全都裝作不認識我是不是?只能你們高興了來找我,我有事就不能來找你們是不是?”杜衡忽然大笑起來,“你們這些大神仙,架子端到天上去,開心了幫兩下,不開心了,便要把在世間留下的痕跡都抹去,真是任性啊……”

他望著面前奔騰不息的大河,忽然感到逝者如斯。

所謂殫精竭慮,幾萬年後也不過是過眼雲煙,我們所有人都不過是時間洪流裡的一粒塵土。我就算殺了俞空桑,天下就太平了嗎,後面難道不會再有謝空桑?曹空桑?到時候又會有跟我一樣的人去殺他們。而爭來鬥去,滄海變桑田,天依然是這片天,土地還是這片土地,我們所做的一切對於它們來說,其實沒有任何影響,那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呢?像水揚波這種通古曉今的,怕是把這一切的看透了,是不是忽然覺得沒意思,這才一走了之了呢。

之前還說什麼,天下要靠我來拯救,不然就會傾覆。可傾覆之後呢?被野火燒光的野草會長出新芽,傾覆之後的天下,也一定會有新生的力量重新將一切復原。也許我在這盤大棋裡,不過是一枚棋子,並且恰好是這盤裡最有用的那顆。但是這盤棋下完了,還有下一盤,新的局,新的棋子,我們終將被忘卻。水揚波這麼說,怕只是不想讓我們這一盤棋輸得太快吧。

杜衡忽然很想跳進大河裡,一了百了。但他知道自己淹不死,就算這條命沒了,還有往生,便又忽然很羨慕凡人,可以說走就走,那麼乾淨。

“蘭藉說,成仙有諸般好處,物極必反,死後便要墮入輪迴迴圈之苦。可是,成仙究竟有什麼好的呢,就算是修煉到天下無敵,那又該有多無趣啊。”

他自言自語著,聲音轉瞬就被濤聲吞噬了。

他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浪打崖壁的聲音,感覺很疲憊。

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還能結束嗎?就算結束了,然後呢?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倘若沒有那麼多羈絆,沒有那麼多放不下的親人,一走了之未必不是個好選擇。反正師父和水揚波都走了,甘棗有夕宿看著,等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我也跟他們一起走了算了。

杜衡這樣想著,忽然感到腳踝上有些癢。而他低下頭,卻什麼都沒看見。

“什麼東西啊?”

杜衡伸手去摸腳踝,竟然摸到了一根又細又長的銀絲,不仔細瞧根本發現不了。

這好像是……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