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趴在地上,抬頭向上看去,不禁目瞪口呆。
這不是蘭家那哥倆嗎?
杜衡咳嗽幾聲,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御陽則揉著剛剛被杜衡砸到的腰,嘴裡哼哼唧唧的。
“你們怎麼在這裡?”杜衡問道。
“我們?”
蘭籍同蘭蕪對視一眼,微笑道:“我們本就應該在這裡啊。”
御陽託著腰站起身,道:“你們難道也死了嗎?”
蘭氏兄弟哈哈一笑。
蘭蕪道:“我們可還沒死呢!這裡是我們家呀。”
杜衡更驚。
這裡是司幽國?原來司幽國就是仙族死後要去的地方。怪不得當時蘭家滅族一戰會發生在那座山谷裡而不是這裡,原來這地方要死後才能來。
“剛才那條蛇呢?”御陽驚恐地轉著圈圈,“跑到哪裡去了?”
“你在找他嗎?”
蘭蕪朝濃霧中招招手,只聽一陣細細索索的響動,一條巨大的黑影從霧中逐漸顯形,兩隻碩大的紅眼睛閃著詭異的光。
那大蛇來到蘭蕪身邊,支撐起上半身,低頭朝蘭氏兄弟溫和地吐著信子。蘭蕪親切地拍拍蛇頸。
“它它它它……”御陽結巴地說不出話。
杜衡介面道:“它是你們家的神獸?”
蘭藉微笑道:“他確實是掌管仙族魂魄的守魂人,但也不能完全說是神獸。”
“那那那那……”
御陽依舊結巴,杜衡有些怕他咬著舌頭。
蘭蕪張開雙臂抱住蛇身,撒嬌道:“這位是晏龍,是我爺爺!”
“爺爺?!”杜衡和御陽瞠目結舌。
蘭籍道:“爺爺晏龍是上古帝王帝俊之子,因為犯了一點小錯被貶到這裡看守仙族魂靈。爺爺雖然當時並不情願,但時間久了,他意識到這項任務的重要性,便一直堅守在這裡。司幽是我父親的名字,爺爺以父親的名字給此地命名,是希望他可以繼承這個事業,只可惜……”
御陽看著蘭藉黯然失神的樣子,想緩解一下氣氛,便乾笑兩聲,道:“你爺爺長成這樣,卻能生出你們兄弟倆這麼漂亮的孫子來,真是……哎呦!”
杜衡狠狠一抽御陽的後腦勺。
“沒關係的杜公子,小哥這麼想也可以理解!”蘭藉開懷大笑,“其實爺爺是修成了人形的,只是用原身來看護偷跑的魂靈更有效而已。時間久了,他就有些忘了如何變為人形了。”
御陽臉色一白,指著蘭氏兄弟,又結巴起來,道:“那那那……你們也是……是……”
“對呀!我們的原身也是這個樣子的!”蘭蕪扮了個鬼臉。
御陽倒吸一口冷氣。
杜衡一巴掌糊在御陽臉上,把他往後扒了扒,道:“御陽人傻心直,還請二位不要見怪。剛才蘭大公子說的,‘偷跑’是什麼意思?”
蘭蕪眨了眨眼睛,道:“杜公子不記得那些門了嗎?”
“記得啊!當然記得!”
“如果那些門都走完了,魂魄就會來到此處,被爺爺吞進腹中。”蘭蕪歪著頭,笑了笑,“不過,很少有人能走完那些門。有的人,甚至成千上萬年都被困在同一扇門裡。”
杜衡點點頭,這一點倒是有可能,不過我也沒走完那些門啊?
“但其實,這機關是有漏洞的,”蘭藉背過手,抬頭看著晏龍的頭,“比如杜公子,剛剛就鑽了這個漏洞。”
“什麼漏洞?”
“就是人與人之間的聯結,”蘭藉頗有深意地一笑,“這些門,都是仙族人生前最痛苦的回憶,而杜公子和小哥的痛苦回憶有重疊,所以便陷入了同一段回憶中。世間最難抵,便是感情。感情至深,互牽互掛,便能突破層層圍障,達到至真至純的境界。”
“這就是你們至真至純的境界?被霧裡的大蛇吃掉,蛇肚子裡的境界?”杜衡有些惱火。
“杜公子別生氣嘛,我爺爺晏龍是仙族輪迴之始,被爺爺吞進腹中,下一世便可投胎重生了。雖然前世的記憶都沒了,但總比困在永恆的痛苦迴圈裡要好得多。”蘭蕪把頭靠在晏龍身上,一隻手拉著哥哥蘭籍的衣袖。
杜衡思忖了下,想必剛才掉進大蛇嗓子眼裡那種灼燒感,就是那浴火重生的前兆了。好險,差點就被回爐重造了。
“那些門?”御陽忽然撓頭,把“些”字咬得很重,“有很多門嗎?為什麼我只看到一扇?”
杜衡驚訝道:“一扇?你只有一扇?我那裡怕是有成千上萬扇,你卻只有一扇?”
“是啊……”御陽瞪著兩個眼睛,一臉無辜。
蘭藉意味深長道:“那說明,小哥生前痛苦的回憶只有一段,而且還剛好跟杜公子重疊了。若真是這樣,那倒是不多見呢。”
杜衡轉向御陽,道:“你爹孃去世那段,難道不是你的痛苦回憶嗎?”
御陽仰著脖子,若有所思道:“我爹孃去世的時候,我還太小,印象其實也並不很深刻。我大部分時光,其實是跟公子一起度過的呀!公子才是我最親的人!”
看著御陽笑嘻嘻的模樣,杜衡內心大震。
我的世界有千萬人,而這傻小子的世界卻只有我一人。我有喪父之痛、奪妻之痛、失友之痛,而他卻只有失去我一人之痛。若是我沒有去救他,他將永遠困在那迴圈裡,無數次犧牲自己來換回我的性命,無數次遭受與我永別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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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陽啊,你怎麼這麼傻?
蘭蕪抬頭望著霧氣頂端,奇怪道:“我剛剛好像看到那上面有一點亮光,這會兒怎麼不見了?那是什麼東西呀?”
“那就要問杜公子了,”蘭藉朝杜衡微微頷首,“沒想到杜公子竟得了如此神兵,可溝通陰陽,做司幽引渡。”
杜衡納罕道:“你聽得見鼓聲?”
蘭藉點點頭。
“什麼鼓聲?什麼鼓聲呀?我怎麼沒聽到呢?”蘭蕪忽然瞪大眼睛,好奇地圍著蘭藉轉來轉去。
“想必杜公子已去了流波山?”蘭藉微微眯起眼睛。
杜衡道:“是啊,你怎麼知道?”
蘭藉正了正身,微行一禮,道:“杜君安好。”
蘭蕪聽聞,拍手笑道:“杜公子繼承君位啦?那真是太好了!但是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蘭藉道:“我說了杜君不要見怪,以杜君的性子,讓你自行去流波山修煉怕是不能,除非杜家老君主仙逝,需要杜君你來擔起重任。而杜君既得了夔鼓,便說明已得了夔之神力,自然是有資格繼承家主之位的。“
杜衡一愣,隨即大笑道:“蘭大公子真是聰明絕頂,僅憑一鼓便能推算出這麼多事,真是佩服啊!”
“杜君過獎!”蘭藉擺擺手。
杜衡道:“剛才還沒來得及謝謝二位救命之恩呢,要是我們倆真落了你爺爺之口,我杜家也就算是走到頭了。”
“你們要是進了我爺爺的肚子,那這世間可就沒有你這個杜君啦!”蘭蕪吐了吐舌頭,“現在天下群魔亂舞的,正缺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我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杜君神思泯滅而袖手旁觀呢?”
“那蘭二公子的意思是,可以送我們倆回家了?”杜衡大喜。
還沒等杜衡道謝,一陣刺耳的金鳴忽然響起。杜衡眼前一閃,頓覺肺部飽脹,猛地坐起身來,只見自己已經回到祭壇上,耳邊蘭藉的聲音尚在徘徊。
“杜君珍重,我們後會有期!”
杜衡趕緊從脖子上摘下魂瓶,拔開蓋子。
一道白光從瓶中竄出,化作御陽的身體落到地上。御陽詐屍般地驚坐而起,口裡大喘著粗氣。
“芳姐姐!小哥!你們回來啦!”
荃蕙滿臉慌張,淚水混著汗水掛在面頰上。她懷裡的杜若面如金紙,嘴唇青紫一片,肚子高高隆起,比快要生了的樣子還大一圈。
“怎麼會這樣?!不是才四個月嗎?怎麼這麼大了?!”杜衡趕緊撲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荃蕙語帶哭腔,“若姐姐一敲鼓就開始不舒服,她也不說,就一直敲,結果肚子越來越大……後面換我來敲,她肚子還是越來越大……我本來說不敲了,可若姐姐不同意,她怕你回不來……但是真的不能再敲了,再敲若姐姐的肚子就要破了……”
杜衡輕輕摸著杜若的肚子,顫聲道:“阿若……阿若,你怎麼樣,疼不疼?是不是要生了?”
杜若緊緊咬住牙,艱難地搖搖頭,汗水溼透了全身。
杜衡心痛至極。
定是胎兒受了那夔鼓的召喚,提前長大了。沒想到夔鼓還有這等妖力,能催熟腹中胎兒。可是,阿若的肚子已經這麼大了,她卻只是幹疼,沒有要生的意思,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他輕輕抱起杜若,跳下望槐樓,把杜若送回了房間。等杜衡幫杜若把被子蓋好,御陽才帶著荃蕙跟了過來。
“怎麼辦啊?公子!”御陽急得直跺腳。
“你跟丫頭去那老蛇精的書房找找,有沒有什麼醫書之類的能用得上的!”
御陽得令,帶著荃蕙奔出房門。
“阿若……對不起!”杜衡坐在榻前,握著杜若的手,“是哥哥沒有能耐,讓你在單狐山受苦不說,回家了還要繼續為那姓瞿的遭罪。都是哥哥的錯……都是哥哥膿包……”
杜若虛弱地笑了笑,摸摸杜衡的臉,道:“就是你的錯……所以你得負責……”
“我負責!我負責!可我怎麼負責啊?我連這是怎麼回事都不知道!”杜衡把臉埋在杜若的手上,“要是我沒有把老蛇精趕走就好了……他興許還能知道點什麼……你興許就不會這樣了……”
“他在有什麼用?走了更好,我看見他……就心煩……”
杜衡心知杜若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還來安慰自己,心中直是撕裂般的痛苦。
“公子!找到了!”御陽還沒進門就開始大喊。
“找到什麼了?!”
“一封信,國師留下的。”御陽將信遞了過來。
“別給我!你不是看過了嗎?!說什麼了!”杜衡大吼。
“哦!國師說,他早就看出來姑娘懷的是妖胎,要想除掉,只能去招搖山借玉琮來。”
“妖胎?!玉琮?!”
杜衡心亂如麻,一邊氣老蛇精居然明知道怎麼回事卻隻字不提,另一邊又氣瞿濟白喪盡天良,居然給自己的妻子下妖胎。兩邊都讓他憤怒至極,怒不可遏,只想把這屋子砸碎,把這天下都砸碎。
“芳姐姐!你先別亂,還是先去借了法寶救若姐姐啊!”
“借法寶?”
杜衡冷笑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真正氣的是什麼。
我走之前已經寫信向雲家退婚了,你讓我還有何顏面去登門求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