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澄醒來，又是一個深夜，就像不久前她出事後剛到醫院的那一夜醒來的時候，安靜的，好像只有她自己一個。
似乎有所感，醒來的瞬間，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小腹，昏過去之前的一幕幕再一次在眼前重現。
連國強進來了，連國強的陰狠，連國強又提到了葉傾，連國強提到了……她的孩子，連國強說……她的孩子是個殘疾……
後來，她就很怕，很怕，很疼，然後呢？
她的寶寶還好嗎？
“醒了？”顏秋瞳推門進來，看到眼神迷茫的女孩，心裡一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告訴看著他滿懷期待的連澄，那個殘忍而又不假的事實。
“顏秋瞳，”從那一晚她衝他發脾氣後，連澄就直接喊了男人名字，抿了抿嘴，“我的孩子還好好的，對嗎？”
“連澄，”顏秋瞳默了默，抬眼，對上女人的眼神，輕聲，“你還年輕……”
“……顏秋瞳，你不要開玩笑，”連澄愣了愣，下意識的搖頭，“這個玩笑不好笑，我今年不小了。”
“連澄，”女孩似哭又像是笑，顏秋瞳明白，女人應該早就自己清楚了，只是，不能，不敢接受，“我們好好的養身體，好不好？”
走近病床，顏秋瞳半彎腰，靠近女人，兩人之間面對面，幾近沒有距離，都能看清彼此臉上肌膚的文理，感覺到彼此呼吸的熱度。
顏秋瞳的語氣是疼惜的，帶著些許的沉痛，又有著愛憐，聲音很輕很柔，滿滿的哄意。
“……顏秋瞳，”在男人沉色如墨的眼中看到了一個頗為落魄的女人，連澄愣了愣，眼眶中熱氣充盈，那是她，是剛剛失去第一個孩子的她，閉了閉眼，哽咽，“我疼……”
流血的疼，倒地的疼，聽到不想知道卻不得不知道的話的疼，呼吸都是疼。
“我知道，”不得不接受既定事實，顏秋瞳在最初得知的時候，也是有過抽痛的，哪怕，他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不過半月的時間，更何況，是格外重視孩子的年輕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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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秋瞳終究還是將閉眼也遮不住哀痛的連澄，給予他能給的溫暖，輕撫女人的後背：“我知道的，連澄，我知道你疼……”
怎麼會不疼呢？
三個月大的孩子，幾近成型，生生從她身體裡剝離，怎麼會不疼？
怎麼可能不疼？
“顏秋瞳，”連澄伸手，緊緊環住男人的脖頸，將自己窩在男人的頸窩，哽咽呢喃，“顏秋瞳，我恨……我好恨啊……”
連澄從沒有一刻，不比現在更恨她自己，當初選擇了與魔鬼做交易，選擇把自己困在了牢籠裡掙脫不出，更恨自己受制於人，恨自己無能為力，恨自己連骨肉都保不住，恨連國強生生奪走了她的陽光……
懷裡的女人這半個月以來，每一頓飯，都吃很多，卻依舊日漸消瘦，後背上都隱約有些硌手，顏秋瞳知道，每一頓飯，哪怕都是最好的，對於吃飯的人兒來說，都是一種煎熬，都是在例行公事，這樣的活著，怎麼可能不瘦？
本就小小的一隻，現在……顏秋瞳不能確定此時的女人，是不是一陣風就可以吹走，至少，他環住她時，不敢用一絲重力，生怕碰碎了懷裡宛若瓷娃娃的連澄。
女人是疼的，痛的，難過的，肩頭一聳一聳的，後背一起一伏的，抽噎，流淚。
顏秋瞳知道，這個時候的他，沒有資格說一句話，任何一句，他給予她溫暖，給她安靜，讓她知道，她哭泣時，身邊有人在，就可以了。
“顏秋瞳，我想哭……”連澄緊緊咬牙，“顏秋瞳，我只是想要他好好的，怎麼就這麼難……”
她是最初時也想過丟掉他，可是，她終究不捨得，好不容易在她改了主意，為什麼，卻留不住了？
“顏秋瞳，寶寶肯定是在怪我，”連澄聲聲低語，似乎自言自語，“怪我最初想要丟掉他，怪我沒有警惕心，怪我不能好好的保護他，怪我……不夠稱職，不配做一個媽媽……”
“……沒有的。”或許女人只是隨口說出來，可顏秋瞳似乎知道了什麼，眼神暗了暗，終究還是給了回應。
“肯定是的，”連澄流淚，靜靜地，“顏秋瞳，真的，我在接到手術通知時，就已經後悔了，我想要好好的，哪怕只有我一個人愛他，我也想要他好好的來到這個世上，顏秋瞳，是我的錯，我這樣的人，怎麼配有孩子呢？他說對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連澄說這些，顏秋瞳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至少，這女人最終是想要這個孩子的。
“顏秋瞳，我真的是太軟弱了，”連澄哽咽，“不僅軟弱，還貪心，自保都做不到，卻還貪心的想要拉著孩子陪我……”
是的，她太貪心了，想要一個無辜的天使陪她在這漩渦中沉浮。
“沒有的，連澄，”顏秋瞳眯了眯眼，看著虛空中不知哪裡的一點，聲音沉靜而又溫柔，“連澄，你已經很好了，你做了努力了，只是，你們緣分還不夠，你要知道的，孩子都是調皮的，或許，他還沒有玩夠，只是，戲耍了你一次，相信我，他還會回來的，還是他……”
“顏秋瞳……”終於，連澄撐不住，嗚咽哭出聲來。
“哭吧，哭吧，”顏秋瞳拍拍女孩的頭，一下一下撫摸著女孩的長髮，輕聲，哄著，“哭出來就好了，哭出來就好了……”
一室的安靜，隱隱約約有女孩的哭泣，宛若悲曲。
這個夜，對於連澄來說，是真的很黑，很黑，很黑，可意外的，抓著男人的衣服，似乎抓到了一縷暖陽。
哭吧，連澄，今晚過去，你還是連澄，沒有牽絆的連澄。
這一夜，很多人，很多想法都已經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