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她這才知道自己給楊堅留下了一個怎樣的把柄。 楊堅那個人,怎麼是輕易退讓的?而且還是對著一個小小的宮人,若非有更大的目的性以他的手段今日華裳就得死。 今日是華裳不能忍,可明日呢?
他總歸是找出各種各樣的辦法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伽羅搖搖頭:“其實也無所謂了,即便是今日沒有你,他也會想方設法住進來的。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她說著極目遠眺,可所見視野皆是高高的宮牆和望也望不到頭的屋簷。
所視之處皆是他權力之下。 她早已是退無可退,逃無可逃的了。 其實她不是早就應該認識到自己的處境了嗎?人心吶,總是想抗爭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衝破,牢籠讓自己過的更好一些。 伽羅重新坐回飯桌前,看著還冒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忽然覺得很沒胃口。
華裳進言了幾句,她才勉強吃下一些。 吃完後,宮娥正抱著大的毛毯進來問:“夫人您看這個可以嗎?” 兩人蓋理應這般大。 伽羅斂目,點了點頭。 華裳神色又是懊悔又是內疚。 到了午間,楊堅又派人送了一些吃食過來。
張蒼涎著臉陪笑在一旁,就是不走。 華裳素日口快,但吃了今日的暗虧只能忍著不發,上前收下了禮。 倒是張蒼暗暗驚奇,不由多看了她兩眼。 伽羅窩在軟墊上看著書,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張蒼趕忙收斂好情緒,恭敬的朝她作揖。
“還有何事?”她問。 張蒼笑道:“夫人,隋王今日晨起收寒了,您知道嗎?” 伽羅眉一挑,冷冷笑問:“怎麼,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敢,不敢。”張蒼慌忙跪下,連磕三個響頭才敢抬頭悄悄看她,見她神色不似惱怒這才放心道:“隋王有疾,此刻正是希望夫人前去看望的。”
這個張蒼倒是忠心。 伽羅卻不想接這個茬兒,只是笑道:“婦道人家不敢去勤政殿走動,況且隋王也未傳喚於我。” 張蒼介面:“隋王雖未言,可心思卻全在夫人身上。” “我有孕,身子恐不適,明日再去吧。”
說完起身,是逐客令的意思了。 華裳冷冷道:“張總管,請吧!” 張蒼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直等了好一會兒見屋內夫人沒有出來的意思,這才束手緩緩退下。 他卻不知,伽羅此刻正站在窗外看著他遠去的背景。
華裳拿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替她攏了攏,輕聲道:“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伽羅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終是沒有說半句話,闔衣又出去廊下看完剛才未看過的書了。
下午的閒暇時光總是能夠很快的度過,一盞清茶,幾縷幽香,看著夏日的融融,蝴蝶飛舞,好像又重新回到重生前的日子了。百度搜尋 若非製衣司的人來,她還差點忘了再過幾日就是楊堅大宴隋州地方官員的時候。
那日賞花宴後,陳氏倒有派人進來請安,但都被楊堅擋在了門外。 忽然一下子就要從安靜祥和的日子從拖出來去暗算人心的險惡,伽羅忽然覺得一陣疲憊。 所以在製衣司來詢問衣服樣式的時候伽羅也是懶懶的靠在暖墊上,看著華裳細心的替她挑選款式和顏色。
她總是這般樂此不彼的為她精心準備,在很長的一段歲月之中她們在楊堅的後宮之中相依為命的度日,所以若說她對華裳的感情似姊妹,倒不如說她願意這般揮霍著自己的權力來榻愛著她。
這種心情就如同一首悠長的詩歌在慢慢的發酵著,愈久彌香。 製衣司取了一塊暗紅色的錦緞問:“這個顏色呢?牡丹圖樣也符合夫人雍容華貴的氣質。” 華裳搖了搖頭,反而看上她旁邊的另一塊,她捧起到伽羅跟前,笑問:“夫人,您看這塊布料柔軟貼身,暗紫色的五福花紋也應景。”
製衣司的人抬起頭,面帶疑慮。 那五福花紋以多子多壽為題,用隋州錦緞交織而成,很是大氣。 伽羅亦偏愛這塊,於是道:“你看著辦就好。” 華裳笑笑退下,又替她選了同色系的鞋子,與製衣司的人就鞋子的花案和造型又討論了好一會兒。
製衣司不外乎是怎麼華麗怎麼來;華裳是如何舒適如何選。 好不容易兩方意見相似,再去一找就也簡單了。 宮中如今只有她一個主位,又是正室,整個龐大的製衣司都無人需要供給。
所以難得碰到一次可以給他們展露身手的機會,也是傾心盡力,連那衣服上的繫帶用什麼針法,鞋子上扣不扣珍珠,無一不是斤斤計較。 一番下來華裳最後倒是退居三舍,連連歎服。
午後夕陽西斜,製衣司的人俯身恭敬告退。 伽羅讓人去送,只看著華裳忙裡忙外的直笑。 這剛送走一撥,那邊楊堅的人又來了,華裳冷冰冰的接待,可最後神色竟慢慢的柔和了下來,這倒讓伽羅覺得好奇。
“什麼事兒?” 華裳一進來,伽羅就問。 “大事!”華裳喜滋滋的替她拉上圓窗。 這圓窗隔著屋內和庭院,從這裡看去正好可以看見庭院中走來的人,可外面的人卻很難望裡面看。剛才伽羅就是透過這裡看見楊堅派來的人。
“夫人。”她坐了下來笑道:“隋王說今晚不用等他了,偶然風寒怕傳染給您,所以睡在外間。” “哦?”伽羅挑眉,笑了笑。 華裳起身趴在她跟前問:“夫人您高興嗎?”
她是個很美麗的少女,十七八歲的年紀像一朵花似的嬌羞,長長的睫毛撲扇著閃著明亮的光芒。 伽羅不由摸上了她的臉,輕輕笑道:“高興。” 華裳這下跟得了糖似的更樂了:“我也高興!”說著更往她身旁靠去。 伽羅也任由著她依著自己的臂膀搖晃。 直看了一會兒,華裳就皺眉了:“看我關什麼窗戶啊!”
無法看到外面的美景,真是失策。 她又叫人去開窗戶。 夏日的夕陽是如此的熱烈和壯麗,它用它的熱情染紅了湛藍的天空,棉花似的雲彩。 一望無垠的蒼穹此刻譜著紅色,紫色,金色,等等顏色的圖畫,它用自己最後的壯闊來渲染並等待著夜幕的來臨。
火燒一樣的魚鱗彩雲一層有一層的鋪地而來,似向大家宣誓著明天的好天氣。 華裳感慨著:“夫人,今天的夕陽好美啊!” 伽羅笑了笑,摸上了小腹。 “是啊,美不甚收。”
華裳更加拽進了她的手臂:“如果以後每到夕陽落日都能看到這樣的美景該多好?”她的深褐色瞳孔之中倒影著這瑰麗的景色,這給她本來就俏麗的容顏增添了一抹亮麗的色彩。 伽羅明白她感慨的是什麼。
這般安靜的生活,對於深宮中的女子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她們都厭倦了暗算人心,她們都一樣的厭惡曲意迎合,她們是極像的人。 伽羅目光深沉,一句不吭,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華裳問:“夫人,您說了?”
“我說?”她微微驚訝了下,在華裳的點頭下才輕聲道:“美景雖好,可若天天是這般的美景總有一日會厭倦的。” “不會!”華裳極力搖頭。 伽羅飲了一口茶,看著茶葉浮塵:“或許吧。”
她們一起並肩看著夕陽落下,彩雲散去,夜幕降臨。 各宮各院燈火初上,伽羅鬧了一天了到了晚上精神有些不濟,按照孫思邈的話說,這是氣血兩虛的緣故。 夜晚主因陰,她陽氣不足到夜間自然比尋常人感到疲乏。
可她終究是顧著孩子的。 所以即便吃不大下,可還是竭力的吃了許多東西。 一到吃藥時間,張蒼定點定時就立在了庭下,看著伽羅喝完了才笑道:“夫人今天累了吧?” “嗯。” 她臉上的疲累是輕而易見的。
張蒼道:“隋王午間與孫先生等人商議要事,中午和晚上進的不多,就一碗小米粥就沒胃口了。” 她打了個哈欠,道:“若是胃口不好,可以叫人熬鮑魚粥送去。” 張蒼道:“這事兒還得勞煩夫人您親自送去,隋王才有時間吃。”
他將楊堅的行程極告知她,想來是楊堅授意過的。 伽羅不欲與他打哈哈,點頭道:“知道了,你去吧。”張蒼笑笑退去。 伽羅轉頭吩咐華裳:“你派人去準備,我不成了,太累了。”她剛才和張蒼說話的功夫眼皮子都快掉下來。 “是。”華裳退下。 伽羅一覺躺下睡得極好,肚裡的孩子大概是個懶鬼,不愛吃愛睡。
只是到了夜間斷斷續續被外間的咳嗽聲吵醒。 伽羅披衣下榻,舉起了燈燭。 守夜的宮娥在榻下睡熟了。她也沒有吵醒她,往外走去,只見楊堅披著一件單衣正倒水,見他起身不由一笑:“吵到你了?”
伽羅嗯了一聲,看著他的目光有些生疏。 “你吃過飯了沒有?” 楊堅搖了搖頭:“沒有。” “嗯?” “鮑魚粥不合我的胃口。”他解釋到。 伽羅瞭然,正要往裡走,楊堅忽然從後面叫住她:“伽羅。”
好似許久未曾聽見的聲音,楊堅喊了出來。 伽羅一怔,回首望去。 他摸著自己的胃,朝她尷尬一笑:“我腹中無食,實在是餓,想念你煮的細面了。” 這是要她下廚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