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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飛來橫禍

眾妃嬪見他猴急成這樣子,無不捂著嘴笑。侯莫陳氏同宇文氏淵源甚深。陳穎的曾祖母昌樂大長公主是周文帝宇文泰的姊姊,祖母是宇文泰的女兒金明公主,也是宇文毓皇帝的姑母。照此推算下去,宇文毓實是陳穎的表叔,但鮮卑人對這的事看得輕淡,兩人瘋狂了一陣之後,宇文毓激奮之餘忽問侯莫陳穎:

“我待你如何?”這話使陳穎不由怔住了,心想:你殺我祖父侯莫陳崇,心狠手辣,能說好嗎?但恕我不死,又封我父親侯莫陳順為上柱國,也算格外施恩了。恩怨糾結在一起,當真難言。

但宇文毓記掛的只是施恩的一面,說:“我赦汝無罪,封為良妃,升你侯莫陳順為上柱國,那是想借重汝家,汝孃家一門三個上柱國、二個柱國大將軍、四郡公,實是本朝首屈一指的大族!”

侯莫陳穎久久無言,她心裡大吃一驚,皇帝視她孃家為第一大族,這太危險了。記得父親侯莫陳崇晉升為上柱國時,母親嚇得大哭一場,滿則招禍的事當今比比皆是,更何況當今天子尤為多疑!

其時,曾祖母年高多病,曾祖父侯莫陳芮正好從相州回京探病,見兒子侯莫陳崇升為上往國,更是憂慮重重,感嘆道:樹大招風哪!人家都說咱家是本朝第一大族,其實乃是皮相;而真正的天下第一家,應推大司馬獨孤信家啊!

祖父這麼說,大家都很意外。“你們不信?”祖父開始屈指數落。祖父最後歸結道:倘若說我們侯莫陳氏是棵參天大樹,那麼,獨孤家便是一片蓋朝蔽野的森林了!他家背後庫存有一打以上的上柱國、柱國以及大將軍……

宇文毓自然不知此刻侯莫陳穎正在回憶乃祖尉遲迥的一席話,深怪她的長時間沉默,便搖了搖她的身子,問道:“你睡著了嗎?”侯莫陳穎嗯地一聲回過神來,幽幽言道:“其實,大司馬楊家才是天下第一家,比起楊家,我們侯莫陳氏還差得遠呢!所以,若言倚重,陛下首先應當倚重楊家!” 宇文毓聽了哈哈大笑。

“陛下不信?”侯莫陳穎繼而將楊家背後的那張大網一一指點出來。:獨孤信四子,獨孤羅是涼州總管、蜀國公,二子獨孤善是驃騎大將軍、龍州刺史,三子楊慧是遷州刺史,四子獨孤整是幽州刺史。單此孤立而論,似乎比我侯莫陳氏、比那三李一門都有所遜色,以至不太弓隊注目;但如透視獨孤家的背後,其實還有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

獨孤信的他的長女是當今皇后;次女是上柱國李弼的孫媳婦;三女是上柱國、隨國公楊忠的兒媳;四女是御正上大夫柳機的兒媳;五女是柱國大將軍襄州總管王誼的兒媳。

宇文毓開頭聽得津津有味,深感眾妃嬪的孃家實力雄厚對他穩坐帝座實是強有力的保障,但再深入一想,即感到一種朦朦朧朧的不安,但究竟是什麼令他不安,一時卻理不清。他不善於深入的思索,況且又太累了,渾身有如被人抽去了筋骨,成了一灘豆腐渣,提不起也捧不上,轉瞬便沉沉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帳前立一龐然大物,無聲無息,這就更加嚇人。宇文毓一下子蹦了起來,但實際上則紋絲不動,因為動不了。他的力氣似乎被什麼怪物吸光了,一點也沒有了。渾身冷汗不止。宮衛哪裡去了?該死!

“你是誰?”宇文毓望著龐然大物,恐慌地問。 “你說我是誰?”那龐然大物有點模糊,似人非人,約摸有兩人多高。發語有金屬之聲。宇文毓定睛看那龐然大物,五官神態像國丈獨孤信,但他太高,光線太暗,終是無法看清。便猜測著道:“你是國丈獨孤信……”一個金屬的聲音打斷道:“小心!如果猜錯了,我便殺掉你!”

話是說得兇霸霸,但神色卻非常和藹,滿臉堆著微笑,只不過那微笑有點刻板、僵化,是獨孤信!心裡這麼一確定,話即時出了口:“你是獨孤信!”“你再仔細看看!”那龐然大物舉起手來,輕易地揭起一張臉皮,就像翻過了一頁書。

原來此物臉中有臉!宇文毓戰戰兢兢又看了一眼,果然不是獨孤信,而是宇文覺。於是,忐忑不安地說:“你是三弟,宇文覺……”

突然宇文毓看呆了,發現那龐然大物又不是宇文招,分明是齊王宇文覺的臉龐。他正想喊聲“五叔”,那龐然大物舉手又翻了一面,顯示出四叔宇文直的面孔;再一翻,卻原來是堂哥宇文護,宇文毓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摸摸我的肚皮!”金屬般的聲音命令道。

“不……“ 但龐然大物已抓住宇文毓的右手,硬往他那鼓脹的肚皮摸去,肚皮卻非肚皮,原來是冷冰冰的金屬!那肚臍凸起,是個把手。

“拉開把手!”龐然大物命令。

宇文毓的意志不能自控,乖乖地拉開把手,原來龐然大物肚子上有一扇暗門,門扇一開,卻見裡頭有冷光閃爍,刀、劍、槍、戟應有盡有,大肚之中是個兵器庫!

“你隨便拿一件,這就自裁了吧!”金屬的聲音說道。

宇文毓心裡喊了一千個“不”,他不想死。

龐然大物自己從肚子中取出一個瓷瓶,陰惻惻地說:“這是孔雀膽,……”同時往宇文毓口中灌去。

宇文毓無力掙扎,眼看那瓷瓶漸漸移到面前,往他口中灌去,突然大喊一聲:

“不!我不!……”宇文毓一聲急呼,將自己驚醒過來。候莫陳穎佯裝沉睡不予理睬。

宇文毓發現自己恐懼得虛妄而大為寬慰,再想想又覺得虛妄的恐懼絕非虛妄。儘管他的智力極其有限,但他對權力卻有無比的敏感。國丈勢力的強大,對皇帝絕非好事,歷來如此。由於他先前對獨孤家潛在勢力估計的不足,加上上半晚侯莫陳穎對楊家勢力的誇大渲染,他的震驚是巨大的。

先前,為了壓制王爺尤其是皇弟們,他把一個個國丈升為上往國,以為是最得意的絕招,如今看來卻是失誤,天大的失誤!去年,北齊後主高緯謀殺左丞相斛律光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斛律光也是國丈,前事不忘,後事之……之什麼屁!他娘的,漢人的成語比狡滑的狐狸還滑溜,老是捕捉不著……

此刻他已來到寢宮的外殿。已經接近晌午,殿上冷冷清清,四簇九光燈依舊大放光明,但四皇后都走了。他依然在想那破碎的成語,妄圖補充完整。侯莫陳穎也出來了,他想問她那個成語,終於忍住了。皇帝是天子,天縱英明,連一個成語都不懂,還去求教一個女人,英明個屁!

“咦!她們都走光了?”侯莫陳穎說。彷彿一直跪在大殿角落裡的獨孤明敬和獨孤伽羅不是人一樣。“玩累了,她們自然都去睡了!”宇文毓道。“妾還以為她們還在殿上喝酒,記得皇上還下過聖旨:一人也不許走,還要再擲!”卻原來……”

“原來什麼?” 侯莫陳穎敬笑道:“原來皇上是說著玩的……”

宇文毓的心頭彷彿被馬蜂狠狠地刺了一下,是啊,聖旨便是聖旨,怎能說著玩呢!“傳皇后!”他厲聲喊道。總管太監說:“皇上,皇后一直在殿上……”宇文毓順著太監的視線,才看到皇后。

獨孤明敬用手支撐著,勉強站起來,強撐著痠麻的腿,挪到宇文毓面前,施禮說:“皇上召喚,有何見諭?”

宇文毓澀然遭:“我問你,她們四個為何都走光了?”

獨孤明敬不知是禍,卻含笑望著宇文毓那臘黃的臉,暗忖:皇帝的血氣雙衰,分明是酒色過度所致,他不知深淺,我卻怎可不及時提醒?於是,突然朝侯莫陳穎笑道:“妹妹,你瞧瞧皇上的臉色,覺得他的臉色如何?”

侯莫陳穎朝宇文毓望了一眼,故作畏懼地說:“好凶呀……”

“好凶呀”三字一出口,真是火上添油,宇文毓即刻火冒三丈:

“獨孤明敬!你公然抗旨,該當何罪!”

獨孤明敬這才大吃一驚:“皇上頒過何旨?妾何曾抗旨?”

“昨晚,朕難道不是說過:一個也不許走,還要再擲五本!你是皇后,乃眾妃嬪之首,她們離開,你不挽留,豈非帶頭抗旨?”

還跪在牆角的獨孤伽羅大吃一驚,再也忍不住:“皇上把酒席間博戲場上的話都當作聖旨,那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宇文毓惱了:“大膽!朕的家事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不自量力的東西,朕看朕就該把你的舌頭割了!”獨孤明敬大驚失色:“皇上,七妹少不更事,童言無忌,皇上不要和她一般計較!”

宇文毓又責問:“朕看著這外面的日頭挺好,來人,把獨孤伽羅拉出去,在外面跪著,朕不下令,不準起來。伽羅雙腿痠麻,幾乎無法站立,兩個太監架著她單薄的身體到了外面。

宇文毓又看著獨孤明敬:“那朕就和你計較計較,你以為孃家的勢力大,就可不將朕放在眼裡,就可帶頭抗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