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剛修建起來的黃河堤壩上,幾道黑乎乎的身影矯健的穿行在其中,四下無人,一個渾身都籠罩在黑色斗笠之下的瘦弱男子從眾人之中慢慢走了出來。
藉著昏黃的月色,那瘦弱男子從懷裡悄悄地掏出了一隻瓷瓶,他小心翼翼的拔開緊塞著的瓶塞,一抹銀白色的反光從瓶口一閃而逝。
那些守在瘦弱男子四周的黑衣人都忍不住忌憚的對著那只瓷瓶投去了忌諱的一眼,在那瘦弱男子的注視之下,瓶口裡緩緩的爬出了一隻通體紅黑色的蜈蚣。
那只蜈蚣的個頭很小,顏色卻十分猙獰,像是糾結在一起的血塊,只有最頂端上的一抹銀色十分突出,卻是顯得更加不倫不類。
這是一種出了名惡毒的疫蠱,一旦沾染上水源就可以傳播一大片疫病,想要養出這樣兇惡的蠱十分費力,但是這瘦弱男子竟然能夠拿出這樣一隻個頭不小的疫蠱,想來在他們那邊的地位不低。
其餘人明顯對這個瘦弱男子有些忌憚,但是卻不敢違逆他的意思,那瘦弱男子旁若無人的將手裡的疫蠱丟進了腳下湍流的河水之中,小小的蠱蟲投入奔騰的江流,幾乎連一個水花都沒有濺起。
“我們走吧。”
那瘦弱男子隨手將手裡已經空了的瓷瓶丟在了地上,轉身向著來時的方向匆匆離開,其餘的人也慢慢地掩護著瘦弱男子,一起消失在了河堤之上。
而那疫蠱下了河流之後就死死的攀在了河底,身上的疫毒也隨著河水的沖刷,迅速蔓延到了整個嶺南城鎮所有河流流經之地。
“阿蠻大人,這蠱毒不會出大事兒吧?我們三皇子的意思只是想要給那六皇子一個教訓,若是嶺南出了什麼大事兒,這,到底也是咱們三皇子母族的勢力範圍,毀了有些可惜。”
若是梁棲現在在這裡恐怕一眼就會認出來,此時正站在那瘦弱男子身邊的男人正是這幾日對著他們倍獻殷勤嶺南知府王大人。
而另一個一身黑衣,籠罩在大大的斗笠之下的瘦弱男子正是先前在河堤上下疫蠱的阿蠻大人,此刻阿蠻大人對嶺南知府王大人的追問頗有些不耐煩:
“王大人放心,我心裡早就有數,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的,我自己下的蠱我自己心裡清楚,用不著你來質疑我。”
那知府王大人看到這個裝神弄鬼的胡人竟然這般囂張,心裡自然是不服氣的,可是一想到他手上那一把出神入化的蠱術,王大人就忍不住認慫了。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打擾阿蠻大人的休息了,六皇子一行人還在知府宅邸之內歇息,我會想辦法安排他們接觸到帶有疫病的河水。”
這邊王大人敢怒不敢言的離開了與阿蠻大人會面的密室,那邊商陸就已經收到了王大人偷偷與神秘人士接頭的訊息。
商陸早就對這個過分殷勤的知府王大人有所懷疑,梁棲自來隨心所欲慣了,結交人都看心情,可是商陸卻是一向眼神毒辣,看人最是準確。
那知府王大人原本就是三皇子一派的人,卻對著與三皇子有利益紛爭的六皇子這般殷勤備至,實在是有些過了。
再者,這些日子以來,那知府王大人表面上一片愛民如子的清官作風,但是商陸私下裡派人去各處災民處打探,知道這個知府王大人根本就不是表面上那般清廉。
事出反常必有妖,商陸早就派人在暗中盯著這個王大人,只是那背後之人狡猾的很,竟然發現了商陸暗中派過去盯梢的人,讓商陸的影衛撲了一個空,追丟了那黑衣人。
第二日天一亮,那知府王大人就早早地找到了商陸他們,邀請商陸與梁棲隨他一起到嶺南城內轉一轉,看一看民風和修建之後的堤壩。
商陸心裡早就有所防備,也不懼怕這知府王大人的算計,倒是梁棲因為昨夜喝了一些酒,有些宿醉未醒,乾脆就沒有跟著一起出來。
知府王大人帶著商陸在城中轉了轉,親眼看見城郊難民臨時搭建的收容所外,提著從河邊打來的河水正往住處走去的百姓,熱情的對著商陸和知府打了個招呼:
“二位大人這麼早就來巡視河堤,真是為民做事的好官。願老天保佑你們身體健康,生活順遂。”
挑著水走過來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黑瘦年輕人,看上去精神頭還算不錯,也是這一次水壩決堤後被淹村莊裡逃出來的難民,如今洪水已經退卻,在過幾日就可以返回村子。
沿途遇到的都是去河邊取水回來做飯洗漱的青壯年,個個都對知府一行恭敬有加,打心眼裡的感激。
那知府王大人似乎十分滿意這些百姓的感恩戴德,帶著商陸從堤壩上巡視了一圈,就引著商陸到了一旁的茶攤處略坐了坐。
“商大人也該口渴了吧?來來來,這茶攤雖小,卻也可以一解口渴。小兄弟,給我們一人上一碗熱茶。”
這會兒正值午間,雖然天氣已經入秋,漸漸冷下來了,但是嶺南地處南方,還沒有徹底進入秋冬季節,中午的太陽還是有幾分曬人,商陸走了這麼久下來,到底也是有些口渴,當下也沒有拒絕。
那茶販子看到茶攤裡面一下子進來了這麼多的官老爺,不敢怠慢,立刻從茶罐裡取出了好幾碗新燒出來的熱茶,給幾位官老爺奉上。
“你這茶水是從哪兒取來的?可能保證乾淨嗎?”一個官差忍不住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這簡陋的茶碗,頗有些嫌棄的意味。
“幾位青天老爺,小的這茶水都是一早上新燒的,從河道上游取來的乾淨水源,保管幾位喝著放心。”
茶販子就差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證明自己這茶水絕對感覺,就聽到那知府王大人樂呵呵的安撫到:“小兄弟不用怕,你這茶水既然是取自黃河上游,自然是乾淨的。商大人可不要嫌棄這茶攤簡陋,還請用茶。”
知府王大人雖然嘴上說著這茶水乾淨,但是手底下的動作卻是半點兒也沒有要動用的意思,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商陸喝茶。
商陸眼底一動,不著痕跡的瞧了一眼黃橙橙的茶湯上面,飄散著的絲絲熱氣,這茶水難道有什麼問題?
“今日本官倒是有口福了,這茶水取自黃河上游,恰與本官此次前來嶺南治水的源頭不謀而合,王大人難道不想嚐嚐和黃河水源煮的熱茶嗎?怕是等到王大人調回了京城,就沒有機會在嚐到這般原汁原味的黃河茶水了。”
商陸說著將手邊的茶碗向著知府王大人推了推,示意王大人用茶。王大人看了一眼這茶水,有些遲疑,卻看到商陸眼底隱隱流露出來的疑惑打量,心中立刻警鈴大作:
“商大人說的是,下官那就卻之不恭了。”
王大人心裡一橫想起來先前那位阿蠻大人給自己的三粒解藥,心裡面的緊張遊移也就稍稍的散了一些,他為了不讓商陸看出來自己的不妥之處,一咬牙就端起茶碗喝了小半碗茶水。
“確實風味淳樸,商大人不妨一試。”
商陸看到王大人真的喝下了那碗茶水,想到原先的茶販子是從同一只大茶缸裡面舀出來的茶水,自然不存在兩碗不同的茶水,因此也就沒有再推拒,端起茶碗喝了兩口。
那王大人看到商陸真的喝下了那碗黃河水熬出來的熱茶,雖然有些可惜商陸只喝了一點兒,但是想到那位阿蠻大人的本事,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
“時候不早了,咱們喝完茶就打道回府吧。六皇子殿下這會兒也應該起身了。”
商陸點頭應下,幾人陸續起身離開了這間小小的茶攤。
回到知府府邸的時候,梁棲果然已經起身了,他剛剛用過午膳就看到商陸從前院走進來,忍不住好奇的開口問了兩句:
“商陸,你們一大早去了哪裡?我一睜眼就不見了你們的蹤跡,一上午都無所事事的,真是無聊透了。”
“去了黃河水壩和京郊收容難民的棚子看了看。那些因為洪水流離失所的百姓精神都還不錯,想必再過兩日就可以陸續返鄉了,到時候咱們也可以準備返京了。”
商陸很快就把晌午在茶攤那裡發生的小插曲給拋在了腦後,與梁棲商議起了其他的事情。他們吃住在知府府邸之中,府邸裡的用水都是靠著與外界河流獨立出來的井水。
可是第二日開始,嶺南城內就陸陸續續開始發生了一些疫病的例子,就連知府府邸之內,也發現了幾個從外面探親回來的下人忽然昏厥不醒,高燒不退的情況。
“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水災明明已經得到了控制,洪水都已經退下去了,並沒有發生大面積百姓的傷亡,這疫病來的蹊蹺。”
梁棲剛剛從一個染上疫病的下人那裡離開,與商陸坐在屋內神色凝重的討論起來這一次嶺南城內突然出現的疫情。
憑藉梁棲的醫術,很快就辨認出了這一次的大面積發病是因為疫病的傳播,可是卻一下子不知道這傳播的源頭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