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見滕瑜沒有什麼要說的了,便只好後退一步,眼睜睜的看著滕瑜面色如常的轉身離開了這處幽靜的地方,回到了那家大排長龍的齊越小築。
商陸見澤蘭看著那滕瑜的背影有些出神,便開口詢問道:“蘭兒還是覺得那滕瑜有問題嗎?要不要我派人去查探一番那個滕瑜的底細?”
澤蘭輕輕的搖了搖頭,沉聲說道:“那滕瑜確實是個妙人,對這樣的人,倒是不好使那樣的手段,我看那滕瑜眼神清正,是個磊落之人,倒不像是什麼藏汙納垢的小人,我們還是回去吧。”
澤蘭最後看了一眼滕瑜離開的地方,看著滕瑜對著那些小乞兒也一視同仁,溫和耐心的模樣,便打消了心裡最後一絲疑慮,不再糾結先前那滕瑜對待自己的時候,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提防。
商陸見澤蘭不願去派人調查那滕瑜的底細,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兩人協伴同歸,沿著這條小路,折返回了驛站落腳之處。
而在澤蘭和商陸離開之後,原本緊閉的酒樓大門忽然被人輕輕的從裡面推開了,一隻修長細嫩而掌心卻留著厚厚的繭子的手從門內探了出來,隨即一個身形修長的少女一身素衣從屋內走了出來。
齊越小築外面的小乞兒和夥計們聽見動靜,紛紛向著門口看去,只見那走出來的姑娘身段窈窕,一雙鳳眼有些凌厲的上挑著。
明明應當是或威嚴或嫵媚的一雙眼睛,可是此時那姑娘的眼睛裡面卻滿是茫然清透,倒是衝去了幾分那雙眼睛帶給人的凌厲之感。
姑娘的半邊臉上蒙著面紗,影影綽綽讓人看不清楚面容,最惹人矚目的還是那姑娘眼角的一點硃砂痣,那姑娘的氣質著實有些矛盾,有時眉宇之間英氣逼人,鋒利的像一柄開過刃的兵器,可是下一刻又變得迷茫和無所適從起來。
大夥兒也早就已經適應了這姑娘的時時轉變,好在眾人都清楚這姑娘雖然看起來有些古怪,可是脾氣卻是一等一的好相處,對誰都一視同仁。
有幾個小乞兒這幾日和這位姑娘熟悉下來,此刻看到姑娘從屋裡走出來,連忙高興的招呼了兩句:“褚紅姐姐,褚紅姐姐!你今日的氣色看上去好多了。”
那個被叫做褚紅的少女愣了一下,這才反應有些遲鈍的轉身看向手邊對著自己滿臉笑意的小乞兒,她勾了勾嘴唇,讓臉上帶著笑意,雖然被面紗遮住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可是整個人的氣質一下子就變得溫和了下來。
原本在一旁幫著那些酒樓夥計們分發給小乞兒們飯食的滕瑜注意到這裡發生的動靜,轉身向著那小乞兒和褚紅姑娘所在的地方看過去,面色微微一緊,她鬆開拿著大勺的的手,轉身往褚紅姑娘所在的地方走過去。
“紅兒,你怎麼出來了,外面風大,小心又著了涼。”滕瑜快步走到褚紅的身邊,作勢要扶著褚紅回到屋子裡面去,褚紅剛打算開口對著滕瑜解釋兩句自己無礙,就敏銳的注意到了今日滕瑜的神色似乎有些與往日不同。
褚紅見狀,剛剛到口到解釋就被她給咽了回去,她看了看滕瑜有些緊張的神色,什麼也沒有再說,順從的在滕瑜的攙扶之下走回了酒樓的大門。
外面那些夥計和小乞兒誰也沒有覺得滕瑜的態度有什麼不對,自從這位褚紅姑娘被他們東家帶回來之後,很是生了一場大病。
醒過來之後,不僅什麼事情都忘記了,似乎連反應都有些遲鈍,他們都已經習慣了見到滕瑜對著褚紅噓寒問暖,一副恨不得事事為其代勞的操心樣。
見滕瑜帶著褚紅回到了屋子裡面,其餘的人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樣子,繼續去領今晚的飯食。而滕瑜帶著褚紅回到酒樓裡面,一路又走到了酒樓後邊連著的院子裡,確定身後沒有別的人在了,滕瑜這才松了一口氣一般放開了拉著褚紅的手。
褚紅覺得有些奇怪,便趁著滕瑜嘆氣的時候開口問道:“滕瑜你今日這是怎麼了,往日裡也不見你這般情緒外露,可是你去打獵的時候又碰到了什麼事情?”
褚紅有些擔憂的看著滕瑜,滕瑜擺了擺手,開口解釋道:“這倒不是,今日打獵還算順利,打到的那些東西都已經交易了出去。”
滕瑜說完,語氣頓了一下,神色有些遲疑的開口問道褚紅:“褚紅,你還記不記的我當日將你撿回來的時候,你身上帶著的唯一的信物,就是那封只寫了一個落款和半句話的信。”
褚紅愣了一下,似乎沒有想到滕瑜會提起這件事情,她點點頭從懷裡掏出那張信,遞給滕瑜:“自然是記得的,就是這封,你叮囑我一定儲存好,我就一直隨身帶著,只是這封信怎麼了,為何要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面對褚紅的疑惑不解,滕瑜接過那封信,看了一眼,又對著褚紅開口叮囑了一句:“這事你先不用管,只是這段時間邊城不太安生,那雲翎來使今日到了邊城,你的身份恐怕有些不簡單,最好還是先避避風頭。
畢竟我們現在也不知道當日究竟是什麼人要對你痛下殺手,你這張面紗終究是遮不住那些熟悉你的人的視線,若是不小心被別有用心之人認了出來,恐怕你又要深陷危險之中。”
當日滕瑜進山打獵,無意之中救下了身受重傷的褚紅,沒想到褚紅醒過來之後竟然將前塵往事盡忘,滕瑜見褚紅一身褚紅色衣裝,便以褚紅為名。
而能夠依稀窺得褚紅真實身份的信物,只有那張寫了一個落款和半句模稜兩可的話語的信,滕瑜只能猜測褚紅出身貴族,是受親近之人的陷害才落得這般地步,因此對那封信上提到的人名十分敏感,不知道究竟是敵是友。
滕瑜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那封信,信上落著一個極為醒目的名字——澤蘭。澤姓可並不常見,一開始滕瑜也沒有聯想到雲翎澤家的澤蘭身上去,可是在聽說了雲翎使臣入境的訊息之後,滕瑜便無法對這其中的巧合視若無睹。
只是滕瑜心中現在也只是猜測罷了,她不希望讓褚紅平添擔憂,便打算暫時先瞞住褚紅。但是褚紅就算是失憶了,也對人的情緒變化十分敏感,滕瑜的小動作自然是絲毫也瞞不過已經起了疑心的褚紅。
褚紅不等滕瑜掩飾過去,就開口問道:“是不是因為那個雲翎的使臣入境的緣故,你今日出行,遇到那個澤蘭了嗎?”
面對褚紅幾乎百發百中的猜測,滕瑜無奈的轉身看向一臉認真之色的褚紅,她嘆了一口氣,終於還是放棄了自己心裡原本打算隱瞞下去的做法,轉而認真的解釋道:
“沒錯,不只是先前使臣剛剛進城之時,就在方才你出來之前的一會兒功夫,那位清河郡主就和她的相公一起來試探了一番齊越小築的情況,若是你在提早出來一會兒,只怕就要和那兩個人打上一個照面了。”
面對滕瑜的解釋,褚紅倒是對那個來自雲翎的清河郡主有些好奇起來,那個澤蘭究竟是怎樣的人,又和自己的曾經有過什麼樣的聯絡,為何自己在最危機的時刻,身上唯一所剩的就只有那一封寫著澤蘭名字的信?
褚紅腦子裡面想了很多,卻是下意識的就將澤蘭排除在了陷害背叛她的這個猜測之外,因為她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身體裡的感覺卻不會騙人,每每想起澤蘭這個名字,褚紅心裡就有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感。
她與那位澤蘭恐怕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也說不定,褚紅這樣想著,也乾脆的把自己的感受都告訴了滕瑜,滕瑜見褚紅說的信誓旦旦,便也有些將信將疑。
“不管如何,那澤蘭想必都是我恢復記憶的關鍵人物,不管她是敵是友,我都必須與她接觸看看,我總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事情……”
褚紅轉身將眼神投向遠處,氣勢一瞬間就變得凜然起來,讓滕瑜看了不禁覺得有些陌生,她咬了咬嘴唇,有些艱難的開口詢問道:
“若是以前的記憶都是不好的,若是你恢復記憶之後又要回到那個充滿勾心鬥角危機四伏的家裡,那麼你這樣執著的追尋自己的記憶究竟有意義嗎?在齊越小築的日子難道不是很安逸快活的嗎?”
“齊越小築固然是一片世外桃源,可是我也依然有我自己的責任,不能因為失憶就理所當然的躲避屬於我的那份責任。更何況,我不願意一輩子懵懵懂懂做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褚紅苦笑一聲,身上那種疏離凜然的氣勢一下子又散了開來。滕瑜這才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走上前兩步,抬手拍了拍褚紅的肩膀:
“既然你堅持,我也沒有立場去阻撓你,只是你記著,既然你一日是我齊越小築的人,我滕瑜就絕對不會不管你。
都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當日既然將你救了回來,就必然會對你負責到底,所以你可別想不告而別,悄悄一個人離開齊越小築去接觸那使臣團的澤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