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早早地從床上起來，從櫃子裡取出一件橘色太陽裙，坐在床頭，裙襬劃過她那雪白的肌膚，穿好後套上黑色絲襪，大腿微微抬起，從腳底板起往上一梭，窗外的陽光灑在她那翹起的腳趾上，肉色與黑絲交匯在一起，暴露出少女特有的美妙曲線。
終於不用穿道服了……每次往返於道場之間，便被周圍奇怪的目光注視，珍妮使勁地洗把臉，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然後，她來到廚房，系上圍裙，開始今天的作業。一包麵粉，兩顆生雞蛋，攪拌，放油，放佐料，煎鍋，放水，悶蓋，起鍋。很快，一份香噴噴的雞蛋煎餅新鮮出爐，就是這麼熟練。
珍妮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對著房間走廊喊道：“白樂！艾薇兒！開飯了！”
但是裡面並沒有響應。
“這兩個傢伙，又在睡懶覺吧。”無奈搖了搖頭，珍妮將煎好的雞蛋煎餅擺在盤子裡，用豬皮保鮮膜蓋好，並貼上一張便籤：注意加熱。
除此之外，她還多煎了一份放到便當盒子裡，因為今天非同尋常，是她第一次和她的導師外出，好吧，雖然對方不承認這點。
“喲，早上好。”馬路對面，道卿朝她揮手。
“早上好！”珍妮笑臉相迎，看見只有道卿一人後問，“不是還有人嗎？”
“哦，他們好像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是嗎，還想認識認識你說的那個勇者呢。”
“沒事，來日方才，總有機會的。”
按照計劃，珍妮會先跟著道卿去地下城練級，不過在這之前道卿要帶她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不像卡門的王都，漢邦的王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奢靡，沒有城堡，沒有別苑，更沒有賭場、角鬥場之類的專供上級社會人士娛樂的場所。
有一個詩句說的好：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是的，人特別多，剛搬進驛館的時候，珍妮就感同身受。出行要排隊，吃飯要排隊，購物要排隊，就連上公共廁所也要排隊。漢邦以農業立國，國土面積幾乎全是平原，所產發明用具，大多與農產品掛鉤，所以這裡的人吃得飽穿得暖，不像卡門的街頭到處是流浪漢。
“到了。”
“這是……”珍妮被眼前的建築物驚住了，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他們卡門那邊特有的標誌性建築物——教堂。
自從神權時代結束後，宣揚“君權神授”的教堂就在世界各地一一覆滅，教父、神官這種教會機關人員相繼得到打擊，就連修女等無辜的信仰者也遭到嚴厲的批判，他們作為人的地位一落千丈，一度淪為奴隸，若不是白帝統一全人界，移除奴隸制，教堂這種建築是要向全世界人民謝罪的。
現在的教堂宣揚主的意志，這個“主”只是虛指，不像神權時代時期，神祇將眷族與教會綁在一起，各路神明分幫立會，使得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侍奉的神明，最誇張的時候……一個城市一個神。
神明高高在上，權利兩極分化，當這種分化從單純的“信仰”變質時，人類便變成了神明的工具，乃至奴隸。
那是一個不堪回首的時代，歷史課上老師講到這裡時，語氣特別低沉，珍妮聽得起雞皮疙瘩，就像聽恐怖故事一樣，堪稱“童年陰影”。
“為什麼漢邦也有教堂？”在珍妮的印象裡，全世界應該只有卡門帝國允許設立教堂，由商戶提供基金，供無家可歸之人臨時居住，定期派發免費的麵包，接濟貧困百姓。
“這是我家。”
道卿的話令珍妮怔住了。
“哦，抱歉，這說法可能有些不對，因為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道卿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後腦勺，“我是孤兒。”
原來，這裡不僅是一座教堂，更是孤兒院。
“道卿，你來了。”一名身著修道服的男人禮貌地接見了他們，“小綠小紅他們可想你了。”
“這位是院長。”道卿向珍妮介紹道。
“你好，小姐，我說今天道卿怎麼來的這麼晚，沒想到是有喜事啊！嘛，這也難怪，畢竟已經到這種年紀了。”
珍妮有些懵，道卿則一臉不好意思地傻笑：“李叔，她是我朋友啦~”
“年輕真好啊~”李院長訕笑著，偷偷路過道卿的耳畔，小聲嘀咕，“加油，我看好你哦！”
道卿懶得理他，轉頭帶珍妮進入裡側。
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窗灑在大廳的座位上，五彩繽紛，有若神的感召。
徑直往前走，穿過走廊的過道，來到一個又一個房間，這些房間佈局精巧，牆壁上到處貼著動物的圖畫，加上地上撒落的玩具，簡直和幼兒園一模一樣。
“大哥大哥大哥大……”
道卿一出現，房間裡的孩子們便一擁而上，道卿連忙牽起孩子們的手，並將其中一個小孩拱起來，讓他騎在自己的頭上。
“小紅小綠，阿蘭阿玉，蘿蔔包子大壯……最近過得怎麼樣？”
珍妮訝然，一向漫不經心的道卿居然將這些孩子的名字全部記住了。
“大哥，今天給我們帶什麼好玩的啦？”一個身著紅色襯衣的馬尾小女孩問道。
“對啊，大哥，上次你給我的那個玩具劍根本沒有魔法，連大壯都打不過。”另一個身著綠色襯衫的小男孩嘟嘴抱怨。
“屁，是你自己身體素質不行，大哥，別聽小綠的，他就是個辣雞。”小胖子補充說，並炫耀地展示自己那點小肌肉。
“哈哈，打架是不對的，你們啊，要好好讀書，今天老師佈置的作業完成了嗎？”
“完成了！”眾小孩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很好，那大哥今天再讓你們看一個好玩的。”道卿微笑著，雙手抱拳，他深吸一口氣，一道海藍色的光輝從他的胸膛緩緩滲出。
咕嚕——
一團潺潺的流水浮在他的指尖上，翻滾著，竄動著，猶如一隻活蹦亂跳的小精靈。
“哇，好可愛！這是什麼？”小孩們問。
“水之罡氣。這是我們漢邦傳承千年的聖物，代代相傳，生生不息。將來有一天等你們長大了，你們之中的某個人將繼承我的衣缽，代替我，代替我們的民族，一路走下去。”
“大哥，這樣會不會很累？”小紅問道。
“呵，你忘了嗎，大哥說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越是強者，越要肩負巨大的使命，保護弱者！”大壯仰頭拍胸，氣勢十足。
道卿欣慰地摸了摸大壯的腦袋：“沒錯，這個世界唯有強者才能擁有話語權，但是你們要記住，真正的強者，一定建立於弱者之上，沒有人一開始就是強者，只有從弱者的角度出發，才能真正改變這個世界。”
“嗯！！”
……
珍妮全程目睹了道卿和這些孩子的交流，當然她也加入到他們當中，和孩子們一起玩起了小遊戲，捉迷藏、老鷹捉小雞、一二三木頭人……總之是一段非常輕鬆非常愉悅的時光，孩子們淳樸的笑容彷彿讓珍妮回到了童年。
她想起了父親拜倫。
“怎麼了？憂心忡忡的樣子。”前往地下城的路上，道卿關切地問道。
“哦，沒什麼，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抱歉。”
“啊？”面對突如其來的道歉，珍妮一時不知所措，“沒，沒事啦，剛才我很開心，哦對了！你肚子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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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道卿若有其事地摸了摸肚子，“還好，今天早上吃的挺多的。”
珍妮一時語塞，她默默地收起了便當。
場面一度尷尬。
“對，對了。”珍妮急忙轉移話題，“誰負責那些孩子的日常資費，政府嗎？”
“不，政府只是管基本的衣食寢居，沒有義務教育他們，像教育這種高階費用，需要其他業界人士的資助。比如剛才那座教堂，是我個人代表道門捐款扶持的，除此之外，其他部門應該也有相應的扶持專案，不過具體位置我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珍妮明悟，原來他把那麼多珍貴的裝備賣掉換錢，是為了慈善啊。
她不禁偷瞄了他幾眼，頓時覺得對方在自己心裡的形象越發高大了。
咚！咚！咚！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響起巨大的鍾鳴聲。
咚！咚咚！咚咚咚！
這聲音越來越大，且節奏一次比一次快。
咚咚——
“不好，是戒嚴！”
這是有關部門最高級的戒備，每當城內發生大事時，最後一聲鍾鳴會一直持續，持續的越久說明事態越嚴重。
“珍妮小姐，我很抱歉，看來今天的活動必須提早結束了。”道卿囑咐道，“你先回家，記住，千萬不要七想八想。”
話音剛落，道卿躍入對面的房梁之上，“嗖嗖”幾步，迅速消失了蹤影。
望著對方的離去，珍妮感覺心裡空落落的，她長嘆一口氣，正準備轉身。
眼前的一幕令她瞠目結舌。
大街上早已空無一人，剛才喧鬧的市井瞬間光禿禿。
所有房屋門窗緊閉，地上散落著沒有來得及撤走的攤架。風蕭條地吹，竟漫起一絲寒意，珍妮深噎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片死寂，只有自己的腳步聲。
叮鈴，叮鈴。
忽然，她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風鈴聲，聲音穿過她的耳膜，震顫她的大腦。
她頓時覺得一陣噁心，伴隨著劇烈的眩暈感，全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鎮定！鎮定！
她回想起道卿的話，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可是剛才的思緒還有殘留。
是父親！
畫面一轉，珍妮彷彿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父親，他的腸子被人割開，四肢缺失，血水咕嚕咕嚕往外湧。
“不，不！”珍妮捂住眼，但是這並不能阻止什麼，因為她看見的事物都是從腦海裡傳來的。
血肉橫飛，屍橫遍野，那天莊園裡血腥的殺戮、死人的臉、被切碎的內臟、堆積的動物屍體……一切的一切展露無遺。
珍妮終於遭不住了，她癱倒在地上，渾身無力，慢慢合上雙眼，在昏迷的最後時刻，她努力地喊出一個名字：
“白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