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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仇

弦青合上雙眼,往昔的一幕幕迴響在腦海中,怎麼壓也壓不下去。

鮮血,背叛,死亡,黑暗,仇恨,混亂不堪是事物在腦中堆積。

如果血債不報,自己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整個皇族只有他活了下來。

看著兄弟姐妹們一個一個受盡折磨,死在他面前。曾經的溫情,糾紛,嬉鬧,打鬧,都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那一夜,他從養尊處優的皇子淪為了低賤下流的奴隸。

走投無路的他,來到鬼才訓練營自曝了天賦,偏離正道,任由自己墮入深淵。

後來過往的一年年來,從來都是仇恨支援著他活下來。

他在鬼門關中走過無數次,死裡求生,生不如死。

這一切,他記得清清楚楚。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他不敢忘卻。

他畢生所求,數年來九死一生,從殺機四伏的鮮血中爬出,踏入鬼才訓練營那個地獄,經歷世態炎涼,任由自己墜落深淵,就是為了為獸界換回一個公道。

他要執掌九天,顛覆仙界的一切權利。

因為他是唯一活下來的皇族,除了他,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為整個獸族復仇。

所以他必須承擔這一切。

只有站上那個位置,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才能徹底為獸族正名。

獸界也從來不是什麼低俗,荒蕪之地,它曾經輝煌過,繁華過,有過一個不可磨滅的文明。它產出的技術瑰寶,不應該有一群無恥的盜竊者來享受。

仙界為了證明他們的入侵,他們的掠奪是高尚的,平白無故讓一個璀璨的文明揹負上這荒唐的罵名,硬生生的讓一群風雲人物成為了世間的恥辱。

若不洗脫,這一切毫無緣由荒唐可笑的罪名,他的親朋好友們,列祖列宗們在九泉之下怎得安息?不,還哪來的九泉之下?他們已經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弦青神色幽幽,洗清獸界罵名,這是他活著的唯一意義。

仙君大人,這個稱號對於他這麼一個獸族餘孽來說是多麼的諷刺,帶來的榮耀遠比不上攜帶的嘲弄。

可現在他動搖了,他做的一切真的只為洗清罵名嗎?他心中懷著仇恨的時候,可否也在別人的心中種下了仇恨?

不過,就算動搖了

,又能怎麼樣呢?

那個純潔善良皇子已經死在了鮮血之中和他的親人一起,活下來的弦青是在族人們的悔恨和哀怨中誕生的,活著的意義就是復仇。

他知道走到這一步的時候,他已經沒有資格放棄了。不是不能,而是不想,不會。

只有站上那權力的巔峰,他的身份才能公之於天下。只有走上那個位置,才能改寫歷史雪洗冤屈。

這世上知道所謂真相的哪個不是死裡尋生,哪個不是必須活著?

竟然這樣,為何還會悵然若失?

因為似乎出現了一條退路。

他的世界裡似乎出現了光,他曾試圖湮滅這令人不知所措的情緒,不過這到頭來只是自欺欺人。

弦青面無表情,彷彿沒有任何情緒。一貫的冷靜睿智,運籌帷幄的仙君大人,此刻餘下了滿心的空茫。

可惜這光來的太晚了。

弦青盯著影夢,眸色晦暗幽沉,眼底的平靜隱隱有破碎的跡象。他們終究會成為敵人,她還是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可是此刻他們不是啊。

弦青看向那一望無際的沙子,突然萌生了一股衝動,永遠留在這個地方的衝動。

他發現自己似乎有點享受這裡的寧靜。

角落中,影夢似乎醒了,轉了個身,看向站在陽光旁邊的弦青。他踩在陰影中,看著落日的餘暉,卻未踏入那光芒中。他的背影散發著一種孤傲以及一種難以說明的悲傷。

影夢看著他的背影升起了一種茫然的情緒,轉過身去,不再去想。

她抿了一口水,伸展了一下肌肉,恢復的差不多了。

“你可有想過永遠留在這裡。”弦青沒有轉身,幽涼的聲音在石壁間迴盪在這裡一個人。

在這裡可以坦然的站在陽光之下,不用去怕身邊的人會隨時捅你一刀,沒有必要一直繃緊神經對自己的仇人露出和善的微笑。或許呆在這裡會是一個不錯的事情。

弦青手心沁出細密的汗,微微攥緊了些,眼底深處陡然出現的熾熱光芒,那一刻站在深淵中的他似乎看到了希望的烈焰。

影夢走到弦青旁邊,看向那落日的餘暉,染紅了半邊天,是那樣的美。天地之大,一望無際。這荒涼的沙漠,曾經可否是鮮花盛開,綠樹成蔭?

影夢看到了弦青的眼中的光芒,她想狠狠的嗤笑他,可她發現她不能,因為對方渴望的東西和她渴望的是一樣的。

影夢合上雙眼,平靜這個詞何時變成了奢望。她清清楚楚的意識到這個假設是永遠不可能發生的,至少放在他們身上是不可能的,可為什麼她還會奢望呢?

她停頓了片刻,看著太陽緩緩落下,黑暗慢慢在大地上延伸。“這的確是一個好的地方,的確算得上一個容身之地。但是你放得下嗎?”

弦青苦笑一聲,眸底的那赤熱的光芒彷彿被利刃重擊,化作破碎微光,慢慢燃燒殆盡,希望熄滅,深淵再次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放得下嗎?說到底不過是執念,可是偏偏他就放不下啊!

這血仇他不得不報。這罵名他不得不洗。這是他身為皇族生來的責任。

責任,多麼好的一個詞啊。如同無數道冰冷和沉重的枷鎖,密密麻麻的鎖住他所有的行為,牽一髮而動全身,每一刻承受著徹骨的刺痛感,雖不致命,但卻永遠無法解脫。

他每一步都按照自己想要的局面走去,如今他離那個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可恍然間他卻覺得這一切荒唐可笑。

一雙一貫冷靜凌厲的眼膜中出現了幾分說不清的波動。

“你放得下嗎?”

弦青突然之間開口,聲線平靜低啞,帶著無端的孤獨蕭索。

影夢突然覺得口中澀的厲害,心中微微一動,一時之間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心之所屬。

她何嘗不想放下執念,但是每每想起楊蒼的死,自己的冤屈,肖雪的靈根,聖元的算計,鳳兮的選擇……執念就像有毒的藤蔓在她身體中無休無止的蔓延開來,帶著無盡的苦澀流向四肢。理智告訴她那只是一個執念,可執念居然能形成,又怎麼會那麼容易能放下呢?

她的執念和絃青的執念沒有可比性。兩個由感情塑造的東西又怎麼能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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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麼答案是最佳的,但她卻不想那麼回答。

影夢肅穆認真,不避不閃的看著弦青的眼睛開口道:“放不下。”

弦青很輕的眨了一下眼睛。其實他知道這個答案的,意料之中。

堅持了這麼久,付出了那麼多,哪是說放就能放的?

弦青沉吟了下,對著影夢啟動了清潔陣盤。在影夢無語的眼神中牽起了她的手。“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