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混濁的雙眼中有一絲水光,輕輕看了我一眼,急忙低下頭,佝僂著身子,快步跟上馬車。
我這才瞭然點了點頭,悲憫地看了一眼那宦官,心下嘆息,雖說這宦官能在皇上面前隨身而侍,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可他此番言語令我觸動,他也不過是稀年不惑地年紀,看起來只是一個可憐又良善的老爺爺。
人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活著,我不禁微笑道“多謝公公提點,夢塵記下了!”
我輕輕放下簾子,阻隔了這令人心酸的一幕,身側男子輕輕握住我的手,無言的安慰,我不禁與他四目相對,即使隔著白紗,我也似能看清男子眸中星光閃耀,我微笑著搖了搖頭。
而這一幕正被對面坐著的路南看在眼裡,他只覺自己渾身汗毛豎起,似乎受了極大的打擊,他匆忙下了車“啊,師父,這車廂中太悶了,弟子出去透透氣”
我微微一愣,眸中閃過一絲受傷,這一切,逃不過玄清池的眼,他呼吸一滯,緊了緊拳頭,身側的蟒袍被他握的幾乎變了形。
約有一個時辰過去,我昏昏欲睡,車身顛簸一下,我開啟了簾子,向外看去,眼前是一座與之前差不多得硃紅色宮門,我不禁愣住,不解地朝著那微微氣喘的宦官看去“楊公公,這是到了何處?怎麼這門與之前差不多,還有多久才能到呢?”
那宦官微微一笑“姑娘可是乏悶了,那姑娘可要好生再忍忍,如今這才過了第三道雉門,還有兩道宮門才能到呢?”
“那沒多遠啊?”我不禁疑惑。
那宦官卻是哈哈一笑“姑娘此言差矣,這宮門共五道,皋門,庫門,雉門,應門和路門,皋門
皋者,遠也,皋門是王宮最外一重門;
庫門
庫有“藏於此”之意,故庫門內多有庫房或廄棚;
雉門
雉門有雙觀;路者,大也;
應門
應者,居此以應治,是治朝之門;
路門
路門為燕朝之門,門內即路寢,為天子及妃嬪燕居之所。
而這每道宮門中有殿宇上百座,離陛下的御書房還遠著呢,日暮時分能到,已是不錯!”
我聞聽此言,瞪大了眼睛,這皇城未免太大了,只圍著宮道,以馬車代步便要走上一個下午,我不禁咋舌,這裡面該有多大啊!
“原來如此,夢塵見識淺薄,多謝公公賜教”我對他微微點頭。
他似乎心情開朗“不敢,姑娘折煞小人了,不若姑娘趁此時機休息一番,等到了地方,奴才喚您”
“如此,有勞公公”我衝老人一笑,放下了簾子。
正如那宦官所言,這一行便到了日暮時分,馬車幽幽停下,我晃動著身子睜開了眼睛,正對上一張白紗下微微上揚的唇,我緩緩坐起了身,原來我躺在師父腿上睡著了。
外面傳來那宦官的聲音,“請諸位貴人下車,再往前便是陛下的御書房,馬車一律不準出入,以免對清皇不敬,陛下特意派了御輦,送太子殿下回東宮,請諸位貴人跟雜家來”
玄清池轉身一言不發下了馬車,而我扶著師父也下了車。
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聳立在眼前,這些大殿都是由很多根紅色的柱子支撐,每根柱子上都刻著一條迴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金龍,格外壯觀。黃琉璃瓦頂、青白石底座,到處畫著精美絕倫的彩繪,讓這座巨大的宮殿更顯得氣勢雄偉。白色的欄杆臺基,十分華美,突顯了皇室的尊貴。
而眼前八位梳著宮髻,貌美如花的侍女,分立兩旁,手持宮燈,她們身後有一隊宮人抬著明黃的御輦將太子背了上去,眾人行了禮,原地掉了頭抬著太子遠去。
我此時正沉浸到眾位宮娥的美貌中,暗自嗟嘆,不可自拔,而一雙手輕輕拉住了我的袖子,我疑惑的回頭看向少年。
少年一臉的難為情,慢慢靠近,壓低了聲音,吞吞吐吐地總算說出了一句話“師父,徒兒思慮良久,徒兒不該不支援你,我想通了,你不必畏懼他人的目光,真愛至上,小十一會永遠支援師父的!”
我哭笑不得,這下誤會再也解不開了,嘆息之餘,內心是滿滿的感動,我用指尖輕彈少年額頭“真是人小*大”
少年吃痛捂住額頭,我輕笑一聲跟上師父的步伐。
一道道的傳喚聲傳入大殿,大殿四周皆有侍衛把守,守衛極其森嚴,有年輕的宦官將我們引入一座宮殿,那殿上高懸御書房的匾額。
那與我們同行的楊宦官,對著玄清池行了禮“臨王殿下,奴才衣衫溼盡,不宜去殿中侍候,以免殿前失儀,惹龍顏不悅,奴才下去換過衣衫,再來伺候,殿下贖罪”
“公公請便!”玄清池渾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那宦官燦笑道“奴才告退”他佝僂著身子,退出了殿外。
而那年輕宦官讓我們停在裡面的一道小門邊“諸位貴人,奴才前去通傳”
他說完這話,開啟了厚重的棉簾進入了內殿,不一會一道尖細的聲音響起“喧眾人覲見”
朝裡面有另一個年輕宦官開啟了我們眼前的棉簾,玄清池謙讓著讓黑袍人先進了裡面,他隨後而去,剛跨過門檻,他回過頭來,欲拉住我的手,我急忙躲過,他指尖微顫,轉過了身“師妹切記,多聽少言”
我在他背後施了一禮“多謝師兄提點!”
他大步向前走去,我跟在師父身側,又進了一道有侍衛把守的木門,一股肅穆之情油然而生。
那梁上鑲銅胎鎏金寶頂,殿內均飾金龍和璽彩畫,天花為瀝粉貼金圖案的梁彩畫,極其別緻,四面設有坐地屏風,殿內金磚滿地,正前方有一地屏寶座,那寶座左右各有兩對銅龜和銅鶴。
一個看起來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頭戴九旒冕,坐在那寶座之上,他身著明黃帝袍,那龍袍上繡著九條金龍,間以五色雲彩,龍袍上的字紋樣呈品月色,如意頭為明藍,那龍袍工藝極其複雜,是稱為“連經斷緯”的緙絲所織。
只見此刻的他面容嚴肅,手中執筆,正奮筆疾書。
“參見父皇,兒臣給父皇請安,萬歲萬歲萬萬歲!”玄清池率先跪在了地上。
我與眾人急忙下跪“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唯有師父與黑袍國師微微點頭“拜見皇上”
那中年男子這才停下了手中動作,將手中御筆放到筆架上,抬起了頭,他眼神微微掃視過眾人。
“平身”我這才打量起眼前的古代君王,這是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一件事,在我心中,他也並非三頭六臂,可就是這森嚴的朝代裡的至尊統治者,令人新潮澎湃,忍不住想去瞻仰。
只見他皮膚白皙,微微發福,舉手投足間全是骨子的高貴優雅,五官端正,太子與臨王,乃至兩位公主,樣貌都不差,這當“爹”的自是不會差到哪去,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即使隔著旒冕上的玉珠,也能一眼看見那雙滿是混濁的雙眼。
這就是古代帝王嗎?我本來好奇的心,微微失望,這與我幻想中的帝王有些差距。
這時那皇帝緩緩開了口“池兒為了玄清,此去經年,可是辛苦?”
“兒臣不敢,這一切都是兒臣應該做的!”玄清池緩緩低頭,恭敬有加。
“這位……?”皇帝探究的目光朝師父看去。
立即有隨侍的宦官大聲呵斥“大膽,陛下面前竟白紗覆面,不以真面目面聖,有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