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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三人的心思

傍晚,衛鑠喝完茶回來,見雪一邊寫字還一邊哼著小曲。

他知道最近雪都在看一些男女之事的東西,還以為她是不是也開了竅,有了自己的情郎,倚著門框,露出了慈父般的微笑。

晚飯前,雪想洗把臉,特意打了一盆水端到院子裡來,待水面平靜後,藉著日光和水中面,想看清自己的模樣。

衛鑠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雪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端詳過自己,看得真切,居然沒有察覺。

這時,容傾也拿著碗筷,走到了院子裡,擺好碗筷後,也朝雪的方向望去。

雪隱隱約約看到了自己的樣子,她跟母親一樣,笑眼是彎彎的月牙,雪心想,不知母妃破瓜之年時又是哪般模樣,正想著出神,發現有一滴兩滴,黑色的東西在清水中暈染開來,頭頂傳來衛鑠的笑聲。

“呦,想不到我們陶熙姑娘竟被墨汁以外的東西迷得神會顛倒了。”衛鑠說道。

雪這才緩過神來,她被衛鑠的嬉笑弄得滿臉通紅,一下子說不出話,攥著小拳頭,衛鑠笑聲不止,雪沒了法子,最後,只好端起水盆朝他潑去。

“哈哈哈!”衛鑠笑聲更肆意了,見雪要拿水潑他,一個激靈,竟然躲到了容傾身後。

雪氣急敗壞,隨手拿起旁邊的藤麻就要去追他,嘴裡嚷道:

“衛鑠你這個騙子,不是說你腿還沒好嗎?怎麼跑能那麼快,你站住!”

容傾屹立在原地,任兩人嬉笑怒罵,自己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他是多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場景了。

兩人追逐嬉笑聲縈繞耳畔,一種不知名的感動湧上心頭,上一次有這樣心情也不記得是多久以前,應該是他小時候聽到商隊的駝鈴聲,狂奔出去的時候吧。

容傾是烏蘭可汗的孩子,但卻因為奇異的瞳色,被部落裡的薩滿認為不祥,瞬間就從高高在上的王子變成了遊走在家族邊緣的掃把星,母親也拋下了他,他是跟著燒火的伊吉一起長大。

除了伊吉,族人覺得他是怪物、是猛獸,從來不會正眼看他,還時時刻刻躲著他,避開他,唯一喜歡他的就是偶爾來訪部落的大豫商人。

對於大豫的人來說,烏蘭國裡的每個人都是一張胡人的臉,容傾在他們眼中也是如此。而且容傾體格強健,常常主動幫他們搬東西,閒著的時候還給他們唱歌謠,久而久之,就更加受到商人們的歡迎。

後來,商人們還會給他一些吃食、繪本之類的東西作為感謝,他的漢字便是在那個時學會的。

然而,容傾會一天天長大,伊吉會逐漸老去,商隊也終究會離開,留下的就只是漫漫黃沙和容傾的哭泣……

後來老可汗的弟弟,也就是容傾的叔叔繼位,這位新可汗親近漢文化,對漢族一視同仁,而容傾的漢字又比其他兄弟學得好,從而重新受到了青睞。

就在容傾以為自己好不容易可以得到重用,能夠孝敬燒火伊吉的時候,兄弟中卻有人暗中給容傾使絆子,新可汗也開始疏遠他。

再後來伊吉死了,唯一庇佑他的人死了。

容傾去求新可汗讓薩滿為伊吉誦經超渡,被新可汗嚴詞拒絕了。

容傾又去求薩滿,薩滿避而不見,容傾在外面磕破了頭,最後薩滿不堪其擾,才勉為其難,遣了管神車的車伕,讓他跟容傾去了。

從此,容傾就又成了一個人,變得更加寡言。他便與牛羊為伴,與月色共眠。

曾經以為,不會再有讓他快樂的事情,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但今日,好像又出現了,哪怕再怎麼微小。

容傾,他已經很久沒聽到笑聲了啊……

晚飯後,雪便主動把要以女子身份參加採蓮節的事情跟兩人坦白了。

但是,衛鑠反對。

雪多少有些理解,衛鑠應該是擔心她的安危。

但讓雪感到詫異的是,平常都跟他同一陣營的容傾,居然也持反對意見。

雪下午的興奮勁兒,瞬間就被這兩人澆滅。她不想爭辯,轉身氣沖沖地回屋去了,留下另外兩人,在院子裡面面相覷。

衛鑠也沒想到,容傾居然在這件事上跟他有一樣的想法,不禁對容傾這小子另眼相看,好奇其中的原因,便直截了當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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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小子,你為什麼會反對?”

容傾抬眸,反問道:“那你為什麼會反對?”

衛鑠一驚,看這小子平日寡言,但語出驚人,被他的突然反問,衛鑠一時語塞,有些不適應,原本只是想套套他的話,結果卻把自己搭了進去。

衛鑠癟癟嘴,耍賴皮似的說:“我先問你的,你先說。”

容傾也不拘泥於先後,開始娓娓道來那天縣官家的侍女第一次找雪的場景,從她開始的警惕和不安,到後來的更緊張,但聽到是大小姐的侍女時又瞬間放鬆了下來。

當時,雪的驚慌、緊張、異常都被容傾看在眼裡。

“原來我不在的時候還有這樣的事。”衛鑠點點頭,沉思了一會說到:“你別看她現在對我目無尊長,但我第一次見到陶熙的時候,她才九歲,暈倒在街上,雖然沒有受傷,但也好幾天沒吃東西,臉上沒有一點生氣,比你來的時候還要慘。”

衛鑠的似乎沉浸在與雪剛剛見面時的場景中,過了一會兒接著說道:“那丫頭之後醒來,又整整兩個月沒有說話。我大概猜到了她經歷了什麼,但是覺得她應該不願提起,所以也沒問過她。”

然後,衛鑠朝著容傾招手,示意他靠接些,在他耳邊輕言到:“我就知道你會好奇,就告訴你哦,她來鎮上的前幾天,東郊雖然沒見到屍體,但是地上都是血,事情匆匆被還官府掩了過去。”

其實衛鑠並沒有把話說完,街坊都傳,說那些都是官府的人。

當年的世道並不太平,自從先帝重病以來,年年戰亂,各地王爺揭竿而起,輪流把控朝廷。那個時候,被追殺的孩子,不是王爺之女也是重臣之嗣,還有可能是宮裡的人。

況且衛鑠還見過她。

想到這裡,衛鑠忍不住感嘆自己別具慧眼,在風起雲湧的前夕離開了玉宸之地。雖然很想在容傾面前炫耀一番,不過想想還是作罷。

容傾聽的很認真,不時也會點點頭。

衛鑠剛剛的話則進一步證實了他的猜想陶熙不是普通人。

兩人相視,心裡想著差不多的事情。陶熙很可能是戰亂中倖存下的可憐兒,她害怕官家,不著女裝,一直在極力掩蓋著什麼。

這一夜,三人各揣心事,夜難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