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一會兒，就看到不遠處那亮著熟悉的昏黃的燈光。夜間天氣寒涼，沸騰的水上飄動著一層層白色的水霧。
楚芸清走過去，老頭見是她，立即笑著點點頭。喚了一聲：“姑娘！又來吃麵啊！”
“嗯！”楚芸清笑著點點頭，在離攤位最近的位置坐了下來。回頭往面攤裡面的位置看了看，平日那老奶奶都是坐在那個位置的。
可今天，她卻並沒有看到那奶奶的身影。
“誒？今日……怎麼就老爺子您一個人啊？”楚芸清好奇的看著那老頭。
老頭笑了笑，一邊替楚芸清下面，一邊回道：“今日起床時，看她咳嗽得厲害。我便讓她在家好好休息了！”
“哦！”楚芸清瞭然，點點頭閒話家常道：“最近天氣的確是冷了不少！老爺子您和奶奶歲數也都大了，怎麼還出來擺攤啊？也不怕孫兒擔憂啊！”
“哈哈！老爺子我身體還硬朗著，擺個面攤費不得什麼氣力的！”老頭兒笑得很是爽朗，絲毫不覺得這把年紀還在外面擺攤有何不妥。
“嗯！”楚芸清點點頭，想著今日那奶奶不在，她在這倒是順便可以探聽探聽這老爺子的口風。
於是笑著道：“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所說的，也就是老爺子您和奶奶這般的感情吧！還真是讓人羨慕不已呢……”
老頭笑容微微凝固，神情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又笑道：“嗨！我們這把年紀，還什麼感情不感情呢！只要身邊有個人，看著她好好的……那就夠了！”
“呵！這世上最長情的表白，就是默默的陪伴吧！老爺子你對奶奶真好！只怕我這窮極一生，也找不到這樣的人吧！”楚芸清訕訕笑著，說到後面突然變得有些傷感起來。
看著楚芸清那般神情，老爺子自然是知曉其緣由。
“哎！”輕輕嘆了一聲，老頭端著面走到她面前，小心的放在桌上。安慰道：“姑娘！人生這條路很長、很長……在你雙眼看向前面的時候，或許有的人已經站在了你的背後。福生那小子……是他沒這個福分！”
本不過是想找些話題與老爺子套套近乎，誰成想聽他這麼一說，楚芸清雙眼還真有些溼潤起來。
福生……她依然記得，那天晚上他們就是坐在這裡。他就這麼倚靠著她的肩，就這麼緩緩閉上了眼睛。
有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真的很微妙。彼此間不需要太多的言語，甚至一起經歷太多的事情。不過只是看著對方的眼睛，說過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那人就這麼的，毫無預兆的就走進了心裡。待在一起時，彼此感覺並不強烈，可轉身等那人不在時，才知心口疼痛。
楚芸清垂眸哀哀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收斂心思。
“那老爺子你呢？遇到奶奶之前，可曾遇到過其他人？”楚芸清將話題，順勢引到了那老頭身上。
老頭愣了一下，隨即搖頭笑道：“老頭子我比較幸運，一生……也就中意過一個女人！”
在說這話時，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老人家，臉上漫了一陣如同小男生那般的嬌羞神情。楚芸清知道，那……或許就是愛情的表情。
即使年華不在，憶起當初卻是依舊無悔。
“真好……”此時，楚芸清是真的羨慕那叫做桃花的女人。雖然失了心愛的竹馬，身邊卻有另一個男人真誠無悔的陪伴與對待。
“能與我說說……您與奶奶的故事嗎？”楚芸清雙眼期許的看著那老頭。
或許是因為夜冷清涼，孤身一人在這街頭站著有些冷清。
又或許是長久看著心愛的人翹首等著另一個人歸來，心中也是有些覺得悽苦。
老頭並沒有直接拒絕楚芸清的要求，而是猶豫了一下，想了想才輕輕點了點頭。面露一絲窘迫道：“實不相瞞……小老頭年輕時也做過不少荒唐事，手上也沒少沾染血腥……”
“當初年少，不知人命珍貴。為了銀錢殺過不少人……後來被仇家追殺，與我師妹雙雙險些喪命！”
“當我倒在血泊中閉上雙眼時，那時我是真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麼過完了！直到後來……我們遇到了她……”
老頭絮絮說著，一雙灰白有些蒼老的雙眼，在提及記憶中的少女奶奶時，眼眸中依舊閃著熠熠光彩。
若說當時桃花的竹馬對老頭的師妹一見鍾情的話，那老頭對桃花也算是一眼認定。
當時他還在昏睡中，身體因為失血而處於昏厥中。好不容易等著有些意識恢復，所看到的就是一身綠衣的桃花姑娘，正一臉焦急的坐在他的床頭，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換著頭上的棉巾。
那時的他，就覺得她恍若那天上降下的神靈，身上帶著拯救世人的神聖光芒。
許是因為自小就被當成殺手培養，他也從未受人如此溫柔以待過。乍然體會，心中自是神行動盪，為此心動不已。
後來他與師妹醒來，也知道他們是在一個叫做白水村的地方。而這個在他昏迷中，悉心照顧他們的桃花姑娘，是有著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
竹馬名字也甚是普通，叫做石頭。也是真的姓‘石’，名‘頭’。
桃花與石頭兩人，似乎是村子裡公認的一對。兩人經常出雙入對，桃花看石頭的眼神也總是含羞帶怯。
可漸漸的，他也發現那個叫做石頭的男人，在看他師妹時眼神是會發光的。一如……他在見到桃花時的模樣！
或許男人總是最為瞭解男人的！石頭與他都方向彼此對身邊女人的感情，也正是因為如此，兩人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兄弟。
其實師妹與石頭的事情，他是有所察覺的！而桃花卻像個傻丫頭，每天傻呵呵的圍著石頭轉，對他所編造的理由，總是信任不疑。
有時他有些心疼她的傻勁兒，卻又不忍心告訴她那殘忍的事實。要知道自己喜歡的人，心裡卻是沒有她的，那將是多麼痛苦的事。
一如每次他看著她對石頭大獻殷勤時，看著她對他綻開的笑顏時，他的心也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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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嘗之苦，又怎麼忍心再讓她來體會？
就在村裡人決定桃花和石頭的婚事時，於是他提出了離開的事！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在他即將帶著師妹離開時，石頭卻穿著一身赤紅的喜服，要求跟他們一同離開。
那一刻他是震驚的、生氣的，他驚訝於石頭對師妹的感情，更惱怒的是他對桃花的絕情。
他辜負了桃花對他的心，所以他不顧師妹的阻攔，狠狠將石頭給揍了一頓。
最後……石頭還是和師妹走了！而他……卻選擇留了下來。
有時人生際遇便是如此，有人離開了，又有人出現了！
“那……最後你和桃花奶奶成親了嗎？”楚芸清問了老頭同墨白同樣的問題。
老頭愣了愣，緩緩搖了搖頭。
他嘆道：“桃花……是個堅韌固執的姑娘！即使那人離她而去，卻依舊不願他嫁！”
“那……後來呢？”楚芸清想知道，最後他又是怎麼樣與桃花走到了一起。
“後來？”老頭笑了笑，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攤麵館。伸手輕輕摸了摸桌面，道：“後來便和她一起開了這麵館！她說那人喜歡吃她煮的面，每一次都能很開心的將麵條吃得底朝天。”
楚芸清啞言，看著眼前身形已經有些佝僂，白髮蒼蒼的老者，突地有些同情與心疼。誰曾想過，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老人家，曾幾年輕時也是個為愛執著的少年郎呢！
“就這麼將自己的一身，陪在了一個心中卻牽掛著他人的人身上，值得嗎？”知道有些話她其實不應該說，可楚芸清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答案。
在知道最後結果是這般後，他還是會一往無悔嗎？
誰知老者卻是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對楚芸清道：“她心中有所牽掛，我便陪著她一起。這於我而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在這白水村待了數十年，我其實也是害怕的……”
“……”楚芸清唇角動了動，雙眸靜靜看著眼前這個老者。
“哎……”老頭悠悠嘆了一聲，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道：“手上殺虐太多，總害怕會牽連於她。她對我無意，於我而言也是好的！至少哪天離開，她也不用難過傷心。”
呵！到頭來，感謝對方的無心，竟然還是為了對方好！
楚芸清看著那老頭的眼神沉了沉，心中對其敬佩之意又多了幾分。
“有的東西一直在自己身邊，並非是什麼好事！只有在失去後，才會覺察到其重要。老爺子……可要聽我一言？”楚芸清微微彎著嘴角，淺笑著看著那老頭。
老頭微微怔愣，雙眸有些疑惑的看著楚芸清。
夜……已經深沉。寒風從夜空中席捲著落葉掃過，白水鎮的街道上顯得尤為的冷清。
子時已過，外出的人還未回來。
一身灰白布衣的桃花，緊緊凝著眉頭，動作有些不利索的從床上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