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全政殿,雖說名義上是北慶王暫住之地,但這滿殿的佈置,可不就是宮澤坤那天在狐族時說的嗎?
牆上嵌著的是各色的琉璃瓦,被夜明珠一折映著的,滿屋都是珠色姝光。地上鋪墊著綾緞面的毯子,踩上去柔柔軟軟的。殿中的各個角落都燻著荼蕪香。
以前她最喜歡光著腳在地上跳舞,宮澤坤卻總是說她,女孩子家應該溫婉一些,不能隨意露腳給男子看。他也怕地上有什麼鋒利之物會弄傷她。
如今這地上鋪上毯子,可不就是應了她赤足起舞的歡喜。
“天啊,這牆壁上是什麼東西?顏色如此好看。”司清歌一進殿裡就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還有這地,如此之軟,還是綾緞的,這能上鞋踩嗎?”
“亦歡,你說這宮澤坤哪來的那麼多心思呀!”她看著這滿堂顏色心裡都是歡喜的,別說莫然了,看來宮澤坤為了莫然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莫然沒搭她的話,只徑直的向內殿裡走去。
“亦歡,你等等我呀,你去哪呀。”司清歌連忙跟上了她。
內殿的景象卻絲毫不似外殿那麼華麗紛彩,簡單的梳妝檯,竹子做的盆架,並沒有什麼裝飾,窗格鏤空的圖案也只是最尋常的樣式,床上的帷布也不是什麼名貴的布料,但摸起來軟軟的。
錦被上繡的也不是什麼象徵天子的龍鳳,花樣是荼蕪花和合歡花,繡的卻是極為精緻。
妝臺上也只簡單擺了幾樣上妝用的,並不,首飾也不繁多。
“這是什麼意思?內外怎的相差那麼大?外面可是極盡的奢華呀。”司清歌跟著過來看見這內殿的佈置也是不解。
莫然呆呆看著,一字一字的說出了這句話:“與爾同歸,布衣嫁娶,一世白頭。”軟糯的聲音伴隨著薄唇的開合。
“這樣的佈置,我們一進這裡,就好像是和尋常夫妻一樣了,他不是皇帝,是我的宮澤坤。”
司清歌聽罷,知道這是另外一份意思了,插科打諢的說:“亦歡,你別聽他瞎說,他指不定攢著那些金銀財寶給哪個妃子了!你可別被他一兩句話就說服了。”
“好好好,你不願意聽,我不當著你的面說了,我們先去吃飯吧,看看皇宮裡的飯會不會和你的胃口。”莫然知道司清歌向來不對付宮澤坤,也不多說,只拉著她去了旁邊的小飯廳裡去了。
周公公早已在那裡侯著了,他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樣,辦事周全,從他見到這兩位姑娘,就看出來了。
這二位姑娘和宮裡的娘娘們不是一個路子,她們心思純淨赤城,和她們說話自在。娘娘們喜歡大排場,享受別人的仰視,她們則是更喜歡用心得來的,也是會用平等的心對他們。
周公公只留下了一個宮女岑兒,和他自己服侍她們用飯。說是服侍,他們也不過是幫著她們盛碗湯,有夠不著的菜幫著遞一下。
至於添菜,試菜什麼的,她們不習慣,奴才們也是落得清閒。
周公公是個心思深厚的人,只隨著她們的想法做,而那岑兒,初入宮中就被分到這全政殿,教導的那些禮儀規矩,在這二位面前一樣也沒用上。
不用服侍,岑兒連手都不知道放哪兒了,一會抬起,一會放下的。
“咳!咳!咳……”莫然喝了一口銀耳燕窩,卻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司清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立馬拿過碗來一看,這燕窩銀耳裡放了枸杞的。
“亦歡吃不了枸杞,小時候一吃就難受,如今身子虛,更是吃不得的了。”她邊拍著莫然的背給她順氣邊說,“來,吐出來,吐出來就好了。”
她讓亦歡彎下身子來,手則是在她的後背上下拍。
吐出枸杞,莫然的咳嗽也不那麼猛烈了,但臉色因為剛才的咳嗽泛著紅,嘴唇卻是有些發白。
周公公在一旁雖也是一驚,但多年的經驗讓他立馬緩過神來,連忙端來水和瓷盆子給莫然漱口。
岑兒見狀,心裡害怕,怕司清歌和莫然會一氣之下將這事算作她的錯,畢竟這銀耳燕窩是她盛出來的,她剛剛還說這個東西最是滋補女子,要姑娘多喝一些。
心裡的恐懼讓她雙腿一軟,竟是跪在地上磕起頭來,邊磕頭邊說著:“姑娘恕罪,姑娘饒命,是岑兒的錯,求姑娘饒岑兒一命啊!”
司清歌和莫然見她這樣也是哭笑不得,司清歌讓周公公扶著莫然,自己過去把岑兒扶起來,說:“你這是做什麼,好像我們會吃人一樣。”
她指著莫然問她:“你之前可認識她?”
岑兒聽到她這樣問,也摸不著頭腦,只乖乖的答道:“奴婢不識得這位姑娘。”
她一拍手,說:“那不就得了,你不認識那怎麼知道她不能吃枸杞的,所以不是你的錯。”
莫然這時候也緩過來了,說:“是我喝之前沒看一眼,哪能就怪你了呢,這樣說,我也太刻薄了些。”
刻薄?宮裡的主子向來都是把錯推到那些奴才身上的,何曾會有一個主子會寬奴才的心,還說自己刻薄的?
岑兒作勢又要跪下,司清歌眼疾手快趕緊扶住了她,說:“你可別跪了,我告訴我打人很厲害的,你再跪我就打你。”
岑兒不相信自己聽到的,瞪著眼睛看著司清歌。
“清歌,咳咳,你別嚇人家了。”莫然聽了笑了出來,“你叫岑兒是吧?岑兒,你以後在我們面前沒必要下跪,也不需要害怕。”
她轉頭對周公公說道:“周公公也是,還有這殿裡上下的宮人們,勞煩公公一會去告訴一聲。”
“我們來這本就是受你們照顧,哪能再受你們這樣的禮了。”
周公公和岑兒聽她的這一席話,心下裡也是認定了這個主子。
宮裡的人向來薄倖,有這麼一個把他們當人待的主子,是他們的福分。
“奴才記下了,奴才也替全政殿的宮人們謝謝二位姑娘。”周公公心裡記著她們的這份恩典。
“岑兒也記住了。”岑兒心裡是她們的好感是又增加了許多。
“這不就是好了嗎。”莫然也沒心思再吃飯了,想起今日還未吃藥,又接著說:“對了,岑兒你能幫去我屋裡把包袱裡的那兩個青瓷瓶子拿來嗎?”
岑兒一天莫然竟是請求的語氣,慌忙的就點著頭說:“能!能能!姑娘等著,奴婢這就去拿!”
許是太慌張了,她出門時還被門檻跘了一下。
“這岑兒……”莫然見她慌不擇路的樣子,也是呵呵的笑起來了。
她剛要起身,就聽見門外梅良瑜的聲音。
“什麼事莫姑娘笑得那麼開心?”他在臺階下就聽到她的笑聲了,早前在狐族的時候,莫然總是笑嘻嘻的,他總聽見,後來來了京城,發覺她是笑的越發少了。
“梅大哥?你現在過來,一會兒還出的去嗎,宮門不會落鎖了嗎?”莫然問說。
梅良瑜一隻手甩開摺扇,說道:“我可是要這在處理政事的,何況,我走了,皇上那什麼理由來這裡看你?”
莫然的臉色一黯,是了,她能進宮是仗著梅良瑜而已,名義上這全政殿現在的主子是他北慶王,而她不過是一個被藏著的金屋嬌女。
梅良瑜看她暗下的眼神自知說錯話了。他從前揶揄她說話慣了,如今老是說出一些讓她難堪的話來,有時他也怨自己這張嘴,真是後悔說這些話。
司清歌使了個眼神,讓周公公先下去了,對著梅良瑜說:“我說梅王爺,你少說一句能掉塊肉啊,你去看看那些琉璃瓦燈,綾羅地毯,你個大男人用得著嗎。”
雖然她很不願意莫然對宮澤坤的敬仰,但這時候,司清歌說這話也是想讓莫然想起他的好來,不要那麼傷神。
莫然又想起了進門時的一步一景,心裡埋怨這自己何必那麼多愁善感,能進宮來不是很好了嗎。
何況宮澤坤對她是什麼感情,她還多想什麼。這些委屈也不過是現在的權宜之計罷了,自己不該那麼計較。
“梅大哥真要住這兒?”
梅良瑜見她搭話了,嘴角浮現了一抹笑來,說:“恩,所以這幾天就叨擾莫姑娘了,給在下一片瓦礫,不要讓梅某幕天席地的好。”
“梅王爺竟然會說笑了,天大的奇聞吶。”司清歌見慣了他對莫然的挖苦揶揄,今日見他竟會對著莫然說笑,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
“清歌姑娘說這話,在下以前不也是經常說笑嗎?”梅良瑜不露聲色的回了一句。
以前的說笑?他這意思是說,他以前所作所為都只是鬧著玩的,不要當真的意思嗎?這梅良瑜轉性了?
見司清歌在那思考自己說的那句話,梅良瑜也不去做什麼解釋。
“莫姑娘,皇上片刻就來了,在下去西面的廂房理政,明日再來看你。”說罷微微低了低頭。
莫然也欠欠身,心裡是歡喜的,她的宮澤坤,終於來了,她等,真的等了好久。
“亦歡,那個梅良瑜怎麼了,怎麼說話那麼溫柔了,他不是一直和你不對付嗎?”司清歌見他走了,好奇的問。
莫然笑笑,對她說:“在北慶王府時,梅大哥找我談過一次,他沒你想的那麼壞。他之前那樣對我也只是怕我耽誤宮澤坤而已。,其實他也是挺好的。”
司清歌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好了,但不再挖苦莫然總是好事一樁的。
“姑娘,皇上來了!”周公公這時候進來了,眼角都帶著喜。當然了,莫然是他們實際的主子,主子受皇上喜愛,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
“得了,我也不打擾你們了,我去我的房間了。”司清歌擺擺手,說著就走了。
“周公公,你看,看我哪裡沒什麼雜亂的地方吧,我剛只洗了把臉,早知道該梳洗一下在用膳的。”莫然欣喜的像個孩子,女為悅己者容,當然想讓宮澤坤看到自己好看的樣子。
“姑娘貌美,這樣更加清麗。”也不是周公公奉承,莫然本就長的屬於清麗可人的,胭脂水粉對她來說,只會把她拖入塵世,毀了那一份淡雅的氣質。
“莫然。”說話間宮澤坤就已經進來了。
“奴才叩見皇上。”周公公見皇上來,還是恭恭敬敬的磕頭請安。
“這裡不要伺候了,下去吧。”宮澤坤一揮手,示意他下去。
周公公低著頭退出了房間。
“莫然,你還沒用飯嗎?”宮澤坤看著滿桌的菜並沒有怎麼動。
莫然眉梢帶笑,說:“我們吃過了,剛剛放下筷子。”
“怎的用得這樣少?”宮澤坤皺了皺眉,桌上的菜每樣也就動了一兩口,司清歌他是知道的,胃口向來不小,這樣看來,莫然吃的寥寥無幾。
“近日,我……”莫然話還沒說完,看見岑兒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兩個青瓷瓶子。
“姑娘,這是你吩咐奴婢拿的。”岑兒把瓶子交給莫然,向宮澤坤行了禮也出去了。
“這是什麼?”宮澤坤看著這兩個瓶子。
莫然開啟其中一個,又倒了杯水,說:“方才就想說這個了,今日我還沒吃藥呢,又加上馬車風涼,胃口自然是小點兒。”
“然兒,你這藥要吃到何時?要不要派太醫再診治一下,這個管不管用呀?”宮澤坤看她拿出一粒小小的藥丸。
“不用太醫來的,這個必然是管用的,這可是青哥哥親自煉的丹藥,用的是狐族秘法,我本體是白狐,狐族的藥對我療效更好一些。”莫然用水送服了一粒,對著宮澤坤說道。
“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給我說。我把你接進來就是想讓你享福的,萬不可再委屈忍受了。”宮澤坤一把拉過莫然入懷,一隻手輕輕揉著她的頭髮,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誰能欺負得了我呀,誰能給我委屈受?我打誰!”莫然裝樣子揮了揮拳。
“張牙舞爪的小狐狸。”宮澤坤寵溺地刮蹭了一下她的鼻樑。
莫然掙扎著從他懷裡出來,說道:“不是說好了,不喊小狐狸嗎?我是莫然,這可是你給我取的名字呢!”
莫然,是他在狐族拜祖先樹時,給她改的名字。
當時莫然被狐族逐出,棄書上寫的那句“天女亦歡,性情乖張,觸犯族規,不可饒恕,今逐出,不得召不得回!”
狐族是她長大的地方,說心甘情願走那是有些勉強的,所以他對莫然說:“亦歡,今後你不再是天女亦歡,你是我的妻子,你以後叫莫然好不好?”
亦歡是天女,莫然卻與狐族無關,只是單單屬於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