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知道是我?”默立良久後，夏楚輕聲打破了沉默。
“……自這間屋子建起以來，你是第一個敲門的人，旁人從不來打擾我。”陳巧巧頭也不回地淡淡說道。
“我打擾了你麼？”
“如果你繼續開口的話。”陳巧巧有條不紊地混合著實驗臺上十多瓶色彩妖異的溶液。
夏楚無奈地聳了聳肩，只能安靜地等待。
可他很快便被王墨的氣息吸引，心情也不由地緊張起來。
他輕手輕腳地跟隨自己的感知，來到一座被黑色幕布完全遮蓋的立櫃狀醫療艙面前，閉上眼，彷彿王墨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夏楚輕輕將黑布掀下，一名閉目沉睡的嬌小女子出現在他的眼中。
他隔著堅逾合金的透明艙壁，望著在用以抑制特異種甦醒和補給生命體生存所需養分的療養液中緩緩浮沉的王墨，驚異地發現她竟恢復了原貌。
之前的她身上遍佈淺灰色裂紋，肢體斷裂，面目全非，如今她的外表完全恢復了尚為人類時的樣子，四肢健全，肌膚蒼白但隱隱透著生命的活力，垂至腰際的如瀑長髮披散，似乎隨時都會睜開眼睛。
“如果王墨知道你盯著她不穿衣服的樣子猛瞧，她醒來後也許會打斷你的腿。”陳巧巧冷冷地說道。
夏楚沒有回應她，而是完全被腦中的思潮淹沒，整個人沉浸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傷裡。
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幼時躲在父母身後偷偷打量初遇的王墨，第一次來到她的酒館時忍受眾多感染者冷酷淫邪的冰冷目光，以及數千個漆黑的清晨與她在酒館那間狹窄的臥室裡共餐……
與她笑談，聽她教誨，見她殺戮，被她守護……
來到地上後，地下的回憶便漸漸被夏楚封存，越來越少憶起，可縱觀他目前較為短暫的人生，其實九成以上的時間都是在那暗無天日的絕望地帶度過的……
夏楚望著像是在平靜酣睡的王墨，竟怔怔地落下淚來，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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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著頭偷偷打量這邊的陳巧巧見狀心底一軟，輕輕的嘆息在室內迴盪。
“你還好麼?”
“她…會醒來麼?”夏楚表情平靜地問道。
“我每天都會把一半的科研時間放到對她的治療上，但目前僅僅只能讓她看起來像從前而已，如何讓她作為人類醒來，這一點我至今沒有頭緒。”陳巧巧靠在實驗臺上，雙手自然垂落緩解疲憊。
夏楚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緩聲道，“師姐，遠安市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該一意孤行的。”
“我沒有資格責怪你。”陳巧巧搖頭道。
夏楚聞言心下稍寬，他知道陳巧巧這麼說，就必然是這麼想的。
“無論如何，生死攸關之際，我棄你們而去總是混賬的。”
“如果你是來說這些的，那麼你可以出去了。”陳巧巧冷冷地說道。
夏楚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我需要師姐你的幫助。”
陳巧巧看了他片刻，從實驗臺拿起一枚針管說道，“伸手。”
夏楚知道她是想抽血，於是將手背舉在她的面前，並控制手背的硬度，讓針頭能夠順利地插入他的手背靜脈。
抽完血後，陳巧巧啟動王墨旁邊的另一個平置於地的療養艙，一邊檢測夏楚的血液一邊頭都不抬地說道，“衣服脫了，進去躺著。”
夏楚毫不遲疑地照辦，躺進療養液的那一刻，只覺得這幾個月刀口舔血的疲憊全都湧了上來，眼皮難以控制地打架。
“睡吧，你的身體需要休息。”陳巧巧的聲音輕輕傳進他的耳中。
“算了吧，不習慣。”夏楚說話間飲進了小口療養液，但他的身體可以自如地吸收。
陳巧巧走到與療養液連線的終端前，雙手飛快地在按鍵上操作，半個多小時後才停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出來吧。”她重新翻開了一遍螢幕上呈現的具體數值，才轉身對穿衣的夏楚輕聲道，“你的身體與之前在遠安市時有了很大的不同，前後的資料對比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
夏楚動作頓了一下，看起來不以為意地說道，“之前的我或許還能算是人，但現在應該不是了。”
“你的體魄強度已經到達了人類的極限，也就是十一次進化者的水準，不，準確地講，你的身體比最強的聖者還要強，因為你身體各方面的資料都是理論上的極限數值。”
“這一點我已經察覺了，都是鐵劍所賜。”夏楚點了點頭。
“我更想問的是關於至高意志種子的事。”
“這一點要讓你失望了，我無能為力。”陳巧巧揉了揉眉心，“我的知識積累都是從人類已經有足夠瞭解的領域中來的，至高意志是全世界的知識盲區。”
“是這樣啊……唉，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你想讓我幫你找出體內至高意志的種子，然後想辦法除掉是吧?”
“師姐你隨時能看透我的想法，何必多問呢。”夏楚攤攤手笑道。
“不，我已經看不透你的想法了。”陳巧巧搖頭道。
夏楚愣住了，皺眉詢問，“為什麼?”
“問題出在你身上，你的思維不再受精神窺視的入侵。”
“是我精神力變強的緣故麼?”夏楚試探地問道。
“精神窺視與對方的精神力無關，因為沒有誰隨時隨地都會用精神力保護自己腦內的每一個想法，也沒有人可以做到，思維難以控制。”陳巧巧雙手環胸，語氣漸漸嚴肅。
“我只遇到過兩個不受精神窺視影響的人，一個是老師，一個是現在的你。”
“老師那樣的人有再多的神秘手段都不讓人驚訝，反倒是我，身上的怪狀連我自己都搞不懂。”
“也許真的像你自己所說的那樣……”陳巧巧眯了眯深邃秀美的眼眸，“你已經不是人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