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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104

漢斯透過混身散發著臭味的俞敏, 已經跟賀譯民交涉過很久了。

就比如說,他覺得賀斌那個孩子也很不錯,而賀譯民本人呢,不僅僅是一個公安, 在鋼廠的業務方面, 居然也有很強的能力。

所以他現在談的,不僅僅是讓超生去留學那麼簡單, 他想給賀譯民申請一個技術移民, 讓賀譯民全家慢慢的, 都到德國去生活。

而超生,他是認真的想培養成一個優秀的藝術家。

德國的公共福利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在那邊生活, 不論從物質, 還是從孩子的教育方面來說,跟國內是天壤之別啊。

這都十二月份了,賀家的孩子們一人也就一件小棉襖外面套一件罩衣,連羽絨服都沒得穿, 這在漢斯看來,簡樸到無法想象了。

俞敏心裡也在暗暗覺得賀譯民傻, 全家移民, 這就放北京,那得是街坊鄰居們羨慕到眼紅的事兒,他怎麼就一直不肯答應呢。

這不,把盛海峰叫來之後, 賀譯民看超生也跟在後面,就開始說了。

“對不起,漢斯先生,不止我閨女,我們全家都不可能去國外,我們還是要生活在我們的國家。”賀譯民說。

漢斯早料到賀譯民會這麼固執,所以他說:“你這樣做未免太自私,這是在扼殺孩子的藝術生命。”

這話說的就有點狠了。

賀譯民聽完盛海峰的翻譯,特認真的說:“雖然我不懂藝術,但是,我覺得藝術來源於生活。我閨女之所以畫的好,是因為她熱愛她目前的生活,她愛她的鴿子,她就能畫出一隻漂亮的鴿子來,她愛她的兔子,她就能畫出一隻兔子來。藝術家也是需要成長的,東西方的文化本身不同,套用一句老話,桔生南方為桔,生北方為枳,我覺得,於其為了讓她能夠成為一個藝術家而全家背井離鄉,倒不如讓她快快樂樂的長大,她才五歲,需要的是吸收一切她需要吸收的文化、知識,這個民族的底蘊,然後,才能提到創作。如果她內心沒有足夠的底蘊,又怎麼可能進行表達,進行創作呢?”賀譯民說。

這段話足夠長,翻譯起來也有足夠的難度,所以,盛海峰得醞釀一會兒,才能精準的把它給翻譯出來。

且不說盛海峰翻譯完,漢斯會怎麼想。

俞敏原來一直對賀譯民沒有太高看過,覺得他和張開一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軍人而已。

但是,因為賀譯民這番話,她本來因為踩了狗屎挺憤怒的,但突然之間,那種憤怒就變成一種難言而喻的恥辱感了。

最近一直替漢斯做翻譯,她就有一種深深的同感,覺得自己的知識不夠,無法精準的給漢斯做翻譯,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她學的不夠多。

當然,她兒子也一樣,才小小年紀,她整天當天才天才的喊著,孩子自己覺得沒啥,可現在呢,出國出不了了,孩子以後給人嚼舌根兒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盛海峰翻了一句,大意是:厚積薄發。

俞敏就豁然開朗了:老祖宗的話再錯不了,厚積薄發啊。

她一門心思望子成龍,要不是賀譯民這段話,估計兒子就要叫她給捧殺了。

唉,慚愧到無地自容吶。

當然,等盛海峰說完這段話,漢斯也被賀譯民這段忠懇的話給征服了。

只能說,賀譯民說的有水平,盛海峰的翻譯也足夠有水平。

不過,漢斯並沒有把話說死,反而說:“這樣吧,我會郵寄一些關於繪畫方面的書籍過來,讓笙笙從小多看一看,你們也積極培養她的藝術興趣,等她大一點,咱們再談留學的事情,好不好?”

賀譯民跟漢斯握了握手,這個外國人,就從賀譯民家出來,回招待所休息去啦。

人嘛,重在能知錯,能反省自己。

就比如俞敏,這會兒她就覺得自己特別的難堪。

想找個辦法補償,挽救一下自己的面子。

偏偏陳月牙要去上班,鄧翠蓮和劉玉娟倆妯娌也不尿她,她一個出門連個送的人都沒有。

這衚衕裡的人,還都是一副看狗屎一樣的樣子看著她。

那真是要多難堪就有多難堪。

“二嫂,咱那的確涼吧,我覺得還是做裙子好,先做出來,明年再賣唄。”鄧翠蓮想起件事兒來,說。

陳月牙前陣子囤了一批的確涼,價格是足夠便宜,但一直不知道做啥呢。

“就怕到了明年,樣子就不時興了,咋辦?”陳月牙操心的是這個啊。

那不俞敏走在後面,聽見人家妯娌幾個在聊天,嘿,一下子就湊上來了:“咋,你們現在有的確涼?”

“可不,一車皮呢。”也就劉玉娟跟俞敏搭句話。

“的確涼就得要做裙子,要真做好了,喊我一聲,咱們在廣州新開了一個服裝商場,那邊需要一批裙子,你們把裙子做出來之後,我跟我們盛書記打聲招呼,送到廣州去賣,咋樣?”俞敏連忙說。

咦,這就新鮮了,大冬天的,還會有穿裙子的地方?

“這樣好不好啊,會不會太麻煩你了?”陳月牙笑著說。

俞敏連忙說:“不麻煩不麻煩,咱們都是朋友,相互幫忙是應該的。”

就這麼著,陳月牙囤的的確涼就賣出去啦?

這一筆,應該能賺一大筆的錢吧!

看俞敏走遠了,鄧翠蓮說:“這俞經理啊,估計得給人笑話一陣子了。”

劉玉娟掐了她一把:“於人方便,於已方便,你能不能少吵吵幾句?俞經理是要強,但人家衣服賣的好,咱的的確涼不也是人家賣的,少說幾句吧!”

人嘛,厚道一點,路才能走得長遠啊。

“不過,咱的的確涼到底能賺多少錢啊?”鄧翠蓮還關心一點。

陳月牙算了一下:“至少能做800條裙子吧,一條5塊,你算算呢?”

鄧翠蓮可不會算算術,想了想,估計是好大一筆,跑的比誰都快的,趕緊做裙子去了,畢竟大嫂掙的少一點沒關係,人家賀仝的學費有外國人包呢。

她啥都沒有,只能自己奮鬥,就為了倆孩子的學費,繼續奮鬥吧。

陳月牙總覺得,自家幾個小崽崽這兩天有點不太對勁兒。

最顯著的變化在賀帥身上。

今天晚上下了班,她回家做飯的時候一看,咦,按理來說應該會一直燃著的蜂窩煤,居然熄掉了,幾兄弟湊在一塊兒,正不知道在說著啥呢。

陳月牙刷一把撩起簾子,超生立刻舉起自己白白的小嫩手說:“媽媽,我們沒有幹壞事!”

聽起來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啊。

但是,這幾個小崽崽向來聽話,陳月牙也就不說他們了,只喊賀帥:“小帥,去把爐子給媽媽生起來,媽媽得做飯啦。”

要平常,超生立刻就會問一句:“媽媽,吃什麼呀。”

但是小丫頭今天居然沒問媽媽吃什麼,反而說:“媽媽,小帥哥哥很忙喲,今天的爐子我來生吧。”

就她,屁大的小豆丁,會生爐子?

顯然,這絕對是因為,幾個哥哥在密謀大事的原因。

“我看錯啦,爐子還燃著呢,你們玩你們的吧,我去做飯啦。”陳月牙於是說。

超生連連點頭不說,還把堂屋的門都給關上。

把自己最愛的媽媽拒之門外了。

今天是鋼廠給漢斯舉行歡送晚會的日子,這種場合賀譯民懶得參加,早早兒的就回來了,進了院門,看陳月牙提著爐子正在院門口生火,也是覺得奇怪:“誰守爐子,這爐子怎麼就滅了?”

陳月牙努了努嘴,示意賀譯民看屋子裡,賀譯民一看,喲,四顆小崽崽的腦袋攢在一塊兒,還在特熱絡的聊著呢。

“到底怎麼回事?”賀譯民接過扇子扇著爐子說。

陳月牙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瞭解賀帥啊。

家裡來了個外國人,小夥子身為第一帥,居然默默無聞的給人無視了,這不是他的性格。

但是,讓他專門到外國人跟前耍個花招表個帥,那也不可能。

這小子悶悶哼哼,最擅長玩兒的就是悶聲辦大事兒。

所以陳月牙覺得,小夥子肯定是想辦個什麼大發事兒,遂讓賀譯民別做聲,兩口子悄悄看看嘛,看他帶著幾個小的,到底想幹啥。

“七點了,咱們走!”屋子裡,賀帥說。

斌和炮是賀帥的左青龍右白虎,當然要隨時跟著,一起帶著。

而超生,就是個跟在大家屁股後面跑的最慢,但還偏偏喜歡參與一把的二百五了。

“哥哥,我今天可是最重要的,你們不能比我快!”她為了表示自己能跟的住大的幾個,跑的可快了。

四個崽崽,呼啦啦的出了衚衕,連飯都顧不上吃的,跑了?

陳月牙把油餅端了出來,又把剛才收拾好的兔子肉燉到了蜂窩煤爐子上,洗了把手問賀譯民:“你不去看看,他們準備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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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吧,兔子肉自己慢慢就燉熟了,我看你好像很不好奇你家那幾個崽子出去是幹啥去了啊。”賀譯民說。

陳月牙擦著灶臺說:“你自己去吧,我還得收拾灶臺呢。”

“要去一起去,你什麼都好,就是太勤快,那灶臺放著回來我擦,媳婦太勤快,會讓男人沒成就感的。”賀譯民說。

還有這事兒?

這男人真稀奇啊,喜歡懶媳婦兒。

陳月牙給自己套了件外套,也出門了。

“你這件外套好看呀!”孫自敏出來倒煤灰,看到陳月牙的棉外套,不由得說。

這兩口子,男的帥氣,女的漂亮,難得賀譯民沒啥花花腸子,跟陳月牙,永遠好的蜜裡調油似的,真好!

幾個小崽崽出了門,帥斌炮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超生一個人在衚衕裡慢悠悠的走著。

不一會兒,秦七寶從家裡出來了,攔住超生就問:“超生,你把我給你的照片給外國人看了嗎?”

“看啦,哥哥,怎麼啦?”超生搓著兩隻凍僵的小手手問。

七寶看風太大,把超生帶著拐個彎兒,到了沒風的地兒,然後再問:“是單獨給的吧,旁邊沒別人吧!”

“沒有,就我一個人,真的!”超生答的可篤定了。

七寶只是個傳遞訊息的,確認了超生說的話,掏了一包五香瓜子給超生,哈熱了自己的雙手,搓搓超生被凍紅的耳朵說:“那就趕緊回家烤火去,這麼冷的天兒不許在外面逛,會凍掉耳朵的!”

“好的七寶哥哥,再見呀!”超生說。

然後七寶一遛彎兒跑出衚衕,朝著大橋底下去了。

當然,二斌悄悄兒的跟著他呢。

而賀帥和超生,三炮幾個,則在胡同口幸災樂禍的笑著。

不一會兒二斌回來了,一來就說:“哥哥,王進義和金換真的在橋下面,聽說超生把照片給了外國人,高興壞啦,現在就準備去招待所外面,蹲守外國人呢。”

“嘿嘿,讓他們蹲守去吧,咱們回家,吃飯啦!”賀帥說。

就這樣,幾個小崽崽要回家吃飯了?

陳月牙和賀譯民對視一眼,趕在孩子們回頭之前,率先進門了。

賀譯民大概猜出來了,他們兄妹幹的事兒,跟恐龍蛋有關。

但是不知道兒子肚子裡賣的什麼迷魂藥,但是畢竟好奇嘛,吃飯的時候就想試探一下,於是給了兒子一個酥酥的油餅,問他:“小帥,明天有事情嗎?”

四個正在啃肉的傢伙一起抬頭:“沒有啊爸爸!”

答應的這麼整齊,顯然有問題嘛。

“王進義和金換,小帥你跟的怎麼樣啦?”賀譯民於是又問。

超生一臉認真,一言不發,但是帥斌炮的臉上,卻是忍不住的壞笑。

看來,這幾個小家夥肚子裡果然有壞水水,就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幹嘛了。

晚上躺到床上,超生藉著吃多了,不舒服,理直氣壯的插到了爸爸媽媽中間,而且為防被抱走,假裝自己已經在打呼嚕了。

賀譯民想了很久,問陳月牙:“月牙,你說說,他們到底想幹嘛?”

陳月牙當然護崽子:“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他們肯定不會幹壞事,明天你要沒時間,我跟著他們!”

“你跟著不行,明天我去找找付敞亮,讓他跟著幾個孩子吧!”賀譯民說。

超生裝不住了,氣哼哼的說:“我們是準備讓壞蛋們做好事噠,爸爸你就別操心了,哼!”

壞蛋會做好事?

賀譯民怎麼不相信?

不過聽超生的鼻音,還是很清醒的嘛,現在天氣冷,真睡著就不敢抱出去了,怕出汗著涼。

但既然醒著,為什麼要佔他的被窩?

賀譯民剛撩開被窩想抱,超生一隻軟糯糯的小腳丫,一秒鐘,已經在他鼻子上了。

“我可是差點要去留學的賀笙笙,才不要被抱走,哼!”

小丫頭,越來越梗啦?

這是想被打屁屁吧?

看爸爸臉黑黑的,好像有點生氣,她立刻又用腳丫丫替爸爸撓了撓鼻子:“爸爸,鼻子癢癢嗎,我替你撓撓?”

那聲音,極盡討好!

賀譯民親了親閨女的小腳丫:“睡吧睡吧,爸爸不抱你走!”

陳月牙頓時樂不可支的笑了:能把三個兒子馴的服服帖帖的賀譯民,在閨女面前,永遠都只有吃癟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