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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給丈夫擦完身體,又替他按摩了一會兒身體,陳月牙提著羊骨頭出門,就去燉羊骨頭了。

隔壁的王大媽一看陳月牙拎著羊骨頭,笑著說:“月牙,我給你送個蘿蔔,和著羊骨頭一起燉,那味兒才美呢,到時候你也送我一碗羊肉湯,咋樣?”

“成啊,大媽,蘿蔔呢”陳月牙說。

她知道,王大媽的兒子在鋼廠的冶煉車間當主任,可不缺一碗羊肉湯喝,人老太太是想給她送蘿蔔,怕傷她的自尊才那麼說的。

王大媽遞過一根水靈靈的大白蘿蔔來,陳月牙拿到自來水龍頭前洗巴洗巴,嗨,一鍋子蘿蔔羊肉湯,這不就齊活兒了嗎?

抽空再烙幾個二道面的餅子,一頓羊肉泡饃,就只等著出鍋啦。

抽這空兒,她還得到煤廠搶一車子蜂窩煤去,晚上的蜂窩煤,因為給人挑了一整天,成色不好,便宜。

媽媽推著車子去搶蜂窩煤的時候,超生坐在床上,靠著大樹,就專心至致的盯著自己的手掌心,心裡默默的念著:“鬚鬚,快長出來吧須須,再有一根鬚鬚,我爸爸肯定就會醒來啦!”

在她不住的祈禱之下,她的手掌心裡還真的慢慢的長出一根細細嫩嫩的,只有她自己才能看見的小絨須來。

小絨須先是怯怯的露了一腦袋,大概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在超生的注視下頑強的,努力的生長著,終於,它長到有三寸那麼長了。

啪唧一下揪下來,小超生疼的皺了一下眉頭,但她並不痛苦,看臉上的神情,反而特別的開心,轉身手腳並用的爬過去,就把須須放進了身旁爸爸的嘴裡。

“爸爸,加油好起來啊,這可是超生的小須須,揪它好疼的,它能讓你好起來喲。”在心裡,超生默默的唸叨著。

她是人參鬚鬚,雖然揪起來很疼,但是對人的身體卻特別好。

爸爸躺在床上半年多了,身體沒有走形,皮膚還是那麼的有彈性,全賴小超生用自己的人參鬚鬚滋養他。

雖然人人都說爸爸肯定再也醒不來了,但超生知道,他肯定能醒來。

因為爸爸已經吃了很多她的人參鬚鬚啦。

不一會兒哥哥賀帥回來了,哐啷一腳踢開門,進門就耷拉著腦袋。

顯然,有什麼事情讓他不高興了。

超生雖然不會說話,但是立刻就從桌子上拿起小刀片。

哥哥喜歡讀書愛寫字,每天放學都厥著屁股在院裡的石墩子上寫字兒,她要給哥哥削鉛筆。

“小超生今天過的怎麼樣?媽媽燉了羊肉湯,你吃了沒?”

據說哥哥在外面可兇可兇了,整個衚衕裡就沒有能打過哥哥的孩子,但是哥哥對超生可好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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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生搖頭:比起吃羊肉湯,她更希望爸爸能快快的醒來。

“咱至少三個月零八天沒吃過肉了吧,真饞這股子羊腥味兒啊我。來,哥哥吹羊肉湯給你喝啊。”賀帥說著,出門從鍋裡盛了一碗羊肉湯出來,端了進來。

從裡面挑了半天沒找到羊肉,他就挑了一筷子羊骨頭,仔仔細細的吹涼,喂到了超生的嘴巴裡:“啊,張嘴,你嚐嚐這多香。”

既然變成了人類小孩子,就必須吃人類的飯。

多吃飯就能多長鬚鬚,長了須須就可以喂爸爸,讓他早點醒來,所以超生吃的可賣力了。

陳月牙推著一輛小推車,剛從煤廠裡出來,正準備往家走,就碰上打小兒的鄰居程春花,手裡牽著自家的小閨女張福妞,正在開自家的大門。

程春花的丈夫張虎也在鋼廠工作,原來是賀譯民的同事,現在升職了,是分廠的廠長,而程春花手裡牽著的那個張福妞,那可了不得,據說是整個燕支衚衕裡,福運最好的小姑娘,當初程春花想在肉聯廠上班,不想去鋼廠,因為進了鋼廠只能掃廁所,就是這小丫頭一個勁兒的哭著,鬧,讓程春花去的鋼廠。

現在程春花在鋼廠當會計了,可不全是閨女的福氣?

“月牙,我聞著隔壁那大雜院裡挺臭的,譯民還活著嗎,他是不是快死了?”程春花笑嘻嘻的說。

陳月牙把煤車放在半路,掏了小手絹兒出來擦著額頭上的汗:“怎麼,他還沒死,你是不是很不開心,怕他要再活過來,你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程春花臉上的笑頓時就僵住了:“月牙,咱們都是街坊鄰居,你看你這話說的,鄰里鄰居的,哪有個盼人死,不盼人活的?”

陳月牙一聲冷笑:“盼人活?你就不怕他活過來,然後追查那一萬塊錢的去向?”

“你是丟了一萬塊,但那跟我可沒關係,月牙,你可別血口噴人把丟錢的事兒往我身上賴。”

“我又沒說賀譯民的一萬塊是給你拿走了,你急什麼急?”陳月牙再一聲冷笑,噙唇反問。

程春花給陳月牙堵的說不出話來,拉起自家那小福妞的手,扯著進門了。

陳月牙站在原地,望著程春花所進去的,那間乾淨,敞亮的四合院,叉腰舒了口氣,推起煤車,就繼續往自家走了。

事情是這樣的。

賀譯民15歲參軍,23歲從部隊上轉業到本地的鋼廠工作,幾年時間就幹到了鋼廠分廠廠長的位子上。

陳月牙原來在飲料廠洗瓶子,跟他結婚八年,生了仨兒子,日子過的甭提多好了,倆人都有工資,又都精打細算,就在去年,還在燕支衚衕裡買了一個大四合院。

但是就在十個月前,有一天賀譯民的母親李紅梅突發腦溢血,賀譯民三更半夜揹著他娘去醫院,結果不小心給個摩托車撞到了臭水溝裡頭。

李紅梅當場死了,賀譯民自己也給撞成了腦昏迷的植物人。

而就在賀譯民被撞的時候,手裡拿著家裡的存摺和他的身份證,跟他一起去醫院的正是程春花的丈夫張虎,等陳月牙趕到的時候,賀譯民的身份證和存摺全都不見了。

存摺上有整整一萬塊錢,也不翼而飛。

陳月牙還去銀行查過,就在賀譯民被撞的第二天,丈夫存摺上的錢被人拿著身份證取了個一乾二淨。

因為手頭沒錢,又急著給丈夫治病,陳月牙這才被迫賣掉了自己的院子,搬到大雜院的小樹屋裡的。

就在賀譯民變成植物人之後,張虎一路升遷,現在取代賀譯民的位置,成鋼廠分廠的廠長了。

而且,張虎他哥張盛在派處所上班,陳月牙報丟錢的案子報上去,這事兒就再也沒了下文。

那錢到底最後是誰拿走了,陳月牙的心裡難道就沒桿秤,難道她就不會品這事兒?

她就不會細品?

清水縣的老衚衕,幾十年一個樣子,人們吃完飯就在衚衕裡乘涼閒聊。

一放學,小孩子們滿衚衕亂竄,國營理發館,小商店的門口,那是人最多的地兒。

下了班的工人們在下棋,老太太老大爺們在吊嗓子打陀螺抽菸,賀帥帶著妹妹在垃圾堆裡趴著,跟小夥伴們一起不停的翻著垃圾。

有人刨到半本背面沒寫的作業本,開心的大叫了起來。

賀帥今天心情不好,是因為他的作業本又用完了,而且削錢筆的小刀片兒也老的連雞都殺不動了。

他知道媽媽沒錢買不起作業本兒,所以想在垃圾堆裡給自己翻個作業本兒,再翻個小刀片出來,看別人翻到了作業本,他的屁股厥的更高了,刨的也更起勁兒了,手給垃圾劃破了也不管,跟只土撥鼠一樣拼了命的刨著。

又有人刨到一隻玻璃球,在衣襟上擦擦,如獲至寶的往天上丟著。

賀帥什麼都沒刨到,作業還沒寫,急的頭上都出汗了。

超生站在垃圾堆下面,心裡暗暗也替哥哥著急。

不過她是小人參啊,只要動用自己的靈力去感知,慢慢的搜尋,就能替哥哥找到好東西。

果然,她的意識往垃圾堆裡觸著,慢慢的找著找著,突然就找到好東西了。

“搖我幹啥?”賀帥給妹妹拉了一把,回頭問。

超生指了指一個地方,賀帥順著望過去,頓時眼睛刷的一亮:“票,這是一張票。”

“一張糖票……我撿到了一張糖票!”等看清楚上面的字兒,賀帥拉著妹妹,嘴裡大喊著,在小夥伴們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飛快的往國營商店衝了過去。

現在糧票在慢慢退出市場,但錢是小頭,票還是最珍貴的東西。

把票交到國營商店,一群孩子仰頭望著玻璃櫃檯,就見售貨員把手伸進裝著大白兔奶糖的大玻璃櫃子,從中抓了一把又一把,足足抓了五大把在秤盤裡,略一過秤,朝著賀帥倒過來了。

賀帥連忙兜起自己的小線衣,等糖像雨一樣譁啦啦的倒下來,包起自己的線衣,拉著超生轉身就跑。

“媽,我們撿到糖啦!”

“乾淨的就吃,不乾淨的得扔掉。”陳月牙並不知道兒子到底撿回來了多少糖回來,輕飄飄的說。

賀帥拉著妹妹進門的時候沒小心,在門上哐的,把妹妹碰了一下,發出咣的一聲巨響。

小丫頭給疼的張開嘴巴,無聲的啊了一聲。

而隨著這一聲響,床上那個雙目緊閉的男人的眉頭疾速的跳動著。

他的手指,輕輕的抽了那麼一下。

緊接著,又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