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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0

一個大領導, 當然不可能跟個孩子置氣。

正好這時候,去現場問話的警衛來了:“領導,地方上的公安負責人說不論是誰,只要不是跟案件直屬相關的人物, 都不能進去看。”

“你沒說是我, 付東兵?”

“說了,但對方說不行, 現場已經被毀壞的很厲害了, 公安進行搶救性保護之後, 要等省文物局的人下來發掘,統計庫銀的數量, 研究當時的歷史事件。除此之外誰都不可以進, 別說您不行, 就總書記來了也不行。”警衛說。

“主管這個案子的人是誰,叫什麼名字?這麼大的口氣,總書記都不認?”付東兵問。

“叫賀譯民,一小派處所的所長。”警衛說。

付東兵揮手說:“那咱們走吧。”

大人物說話, 當然不可能直接表現自己的喜怒哀樂,但是, 話說到這個程度, 誰能聽不明白。

福妞一直悄悄的躲在付東兵的身後,本來是想著,必要的時候想個辦法怎麼壞賀譯民一家的事兒的。

但一聽付東兵這口氣,頓時覺得賀譯民全家算是完蛋了, 畢竟惹了公安系統的大領導,賀譯民這輩子的升職肯定沒指望了。

得,今天福妞很開心,所以,她樂悠悠的,繼續去圍觀銀庫的大稀奇了。

再說賀帥兄弟,回家之後,因為有公安的命令,必須替超生抓一隻松鼠,一群孩子竄林子裡,給超生捉松鼠去了。

但也真是奇哉也,不論罐頭廠後面,還是清水河畔,林子裡乾脆就沒有一隻松鼠。

而樂悠悠等著國家獎勵的大松鼠的超生,此時正在屋裡擼著小兔子,看媽媽和倆嬸嬸嘆氣兒。

“服裝廠的牆都倒了,那服裝還咋做啊,要不我們回鄉下算了,我看這生意真不是咱們能做的。”劉玉娟說。

鄧翠蓮可為難了:“但是大嫂,真要有布,我能做出好衣服來,這點你得信我。”

陳月牙也在愁啊:縫紉機都給埋土裡了,牆都挖光了,那個廠子看來是弄不起來了,乾脆就算了吧,等著做黃桃罐頭。

不過就在這時,隔著一堵牆,程春花不是剛好回家來,在隔壁大驚小怪的罵程睡蓮:“就說你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宋思思現在準備開個服裝城,讓你替她看店,一月給你五十塊你不幹,非得要幫陳月牙幹,呸,陳月牙有啥眼光做服裝啊她?”

“姐,咱不說那些,我和咱媽賣了血的錢呢,我自己也急著用錢,你咋遲遲不還給我們啊?”

“你急啥,等我賺了錢肯定給你,但是,你得去幫宋思思看服裝店,不能再跟著陳月牙。”程春花又說。

也是奇怪,今天何向陽居然支援程睡蓮了:“都是工作,人陳月牙工資給的爽快,睡蓮就甭挪窩兒了,睡蓮,抓緊拿下老炮兒結婚吧,老炮兒是大車司機,你不虧。”

“鄧翠蓮的弟還是個臭流氓,那幫人能做好生意,才怪!”程春花也不顧隔壁能聽得到,大聲說。

這還怎麼辦?

“挖縫紉機,全搬到罐頭廠,貸款,做衣服!”陳月牙果斷的說。

不蒸饅頭蒸口氣,就為何向陽那老太太都支援她,陳月牙必須讓鄧翠蓮把服裝給做起來。

她就不信了,鄧翠蓮那麼漂亮的衣服,它能賣不出去?

她得讓鄧翠蓮的服裝做的火火的,賣到全國去,氣死程春花才行。

再說付敞亮,直到這天晚上,他才在大隊長高靖的辦公室裡見到他爸付東兵。

老爺子比之上一回付敞亮見的時候又老了不少,中央縱隊和公安的制服不一樣,也是綠軍裝,老爺子兩鬢斑白,但身板依然筆挺。

當然,他爸說的話,也跟付敞亮預料的一模一樣:“又套上這身皮,準備在關鍵時刻拖大家的後腿,給組織做一顆定時炸/彈,害咱們的公安戰士為了你而無辜犧牲啦?”

付敞亮捏著拳頭,沒說話。

跟他果斷,敏銳,帥氣的大哥相比,付敞亮從小人就遲鈍,反應能力也差,本著老子英雄兒好漢的新時代‘出身論’哲理,付東兵對於這個兒子,從小就恨鐵不成鋼,覺得他一直在丟自己的人,在他害死他大哥之後,更是連多一眼都懶得看他。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甭看他平常身體素質很好,反應力也很敏銳,但是真正到生死關頭,他就是個只顧保命,不顧大局的懦夫。

這種人公安隊伍裡肯定還有很多,但是很幸運,他們不是付東兵的兒子,所以付東兵找不到他們,無法把他們開除出隊伍。

而付敞亮,是付東兵的兒子,在付東兵眼裡絕對不夠資格當個公安,所以他勢必要讓兒子離開這個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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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都改了,真的。”付敞亮給他爸敬了個禮,心虛的說。

“改了?狗能改得了吃屎?”付東兵冷笑了一聲。

這其實仍然跟小時候是一樣的,不論任何訓練,哥哥都能輕鬆達標,而付敞亮,則永遠在脫他哥的後腿。

到最後,還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把他哥給害死了。

每次他都說,自己下次一定會努力,更優秀,但下一次不出意料,他總是墊底的那個。

臨陣的危機預判,他更是一塌糊塗。

“你在本地認識的那個朋友呢,叫賀譯民是吧,我得見見他。”付東兵又說。

付敞亮覺得,父親要親自見賀譯民,是想親自跟賀譯民講述他的生平過往,然後告訴他,自己是多麼不值得交往的一個人。

總之,父親不但不想他好過,甚至不願意他擁有朋友。

在父親的逼迫下,付敞亮報家名兒了:“他住在百順街道的燕支衚衕,您曾經給他寫過信的,應該知道他家的地址。”

“嗯,我知道了,去吧,要麼自己請辭,要麼明天我開除你。”付東兵依然冷冷的說。

“嗯!”付敞亮重重點頭,嘴角繼續往下撇著。

當然,畢竟好些年沒見過面,付東兵看了兒子半天,嘆了口氣說:“現在不比前些年,沒有就業崗位,送牛奶,送報紙不一樣是工作,就當倒爺,它也一樣是工作,不害人命,辭職吧!”

付敞亮又給他爸敬了個禮,哽噎著喉嚨說:“好!”

其實,付東兵要見賀譯民,想法和目的並不是付敞亮想象的那樣。

他在部隊上有個戰友叫張開,張開曾經極力的,跟他推茬過一個叫賀譯民的同志。

而後來,他經過調查,發現賀譯民還是兒子的好友,這已經是兩個巧合了。

而昨天呢,成衣廠發現了清朝時的銀礦。

像銀礦那種大型的考古性發掘,於國家是莫大的財富,但畢竟人是個體,一開始慌慌亂亂的,在執行任務中,負責案子的專案負責人,最忌諱的,就是以權謀私,或者自己私藏國家文物。

再或者,聽說上面來了某個大領導,就在當場搞接待,看新鮮玩藝兒,弄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進去破壞現場。

這種行為,比犯罪更罪大惡極,因為它是在毀壞歷史。

沒想到,案子的負責人又是賀譯民。

所以,福妞以為賀譯民不讓付東兵進現場,付東兵會很生氣。

從此賀譯民絕對升不了職。

但事實上,付東兵不但不生氣,而且從來內心來說,非常贊同賀譯民這種作法。

隨著80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到來,部隊大裁員,知青大返城,城市治安上的動盪,以及公安的壓力是常人所難以想象的。

付東兵想為嚴打專案組找一幫子得力人選,持續推動社會治安的完善與社會穩定,正在全國性的,從公安系統中物色人物。

賀譯民就因為他清奇的,拒絕了領導觀看銀礦的要求,還揚言總書記來了都不放行這種作死的言論,順利的進入了付東兵的眼簾。

要賀譯民再表現好一點,估計他就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直接調進中央縱隊了。

現在,就得看付東兵的實地考察啦!

再說燕支衚衕,真是奇了怪了,連著兩天,不止清水縣,鄉下的松鼠似乎都絕跡了,幾兄弟因為撒了謊,又必須給超生找一隻松鼠出來。

所以,孩子們正在四處找松鼠。

這不,直到第二天一早,賀斌居然在衚衕品的一顆大槐樹上,突然發現了一隻大松鼠。

而這時,賀譯民還在成衣廠辦銀礦的案子,陳月牙和鄧翠蓮正準備去信用社辦貸款,家用裡正是老虎不在山,猴子稱霸王的時候。

幾兄弟嘴裡叨著饃,聽說終於有松鼠了,公安的命令,不得不繼續替超生抓松鼠啊。

這不,幾兄弟正在計劃著抓松鼠,突然,百貨商店門外頭,正在卸貨的三輛車上,裝了滿滿一三輪車的奶油大冰棍兒,卻在卸貨師傅端著紙箱子進門的時候,慢慢的就開始向後滑了。

正好三輪車滑到了理發館的門口,理發館裡那個年青的新師傅小於也不知道咋想的,看著蓋雪糕的棉被張開著,悄悄的,從箱子裡摸了幾個冰棍兒出來,轉身又進了理發館了。

賀仝兜裡有幾塊錢,這邊的百貨商店裡剛才沒雪糕了,他沒買到。就跑過橋,到鋼廠那邊買了幾個奶油大冰棍兒,緊趕慢趕跑進衚衕,本來是準備把冰棒給弟弟們吃的,正好三輪車退過來,他一手就給扶住了。

“小夥子,給錢了沒你就拿我冰棒,趕緊給我放下。”送貨師傅一出門,看賀仝手裡拿著冰棒,一手扶著車把,指著他鼻子說。

賀仝說:“叔叔,這冰棒我自己買的,您的我一根沒動,真的.”

“你放屁,箱子裡正好差了四根冰棒,你拿著四根,你還說不是你拿的?”

“真不是我!”賀仝是農村孩子,樸實,說話的時候,儘量在笑。

大人對孩子,又是證據確鑿的事兒,送貨師傅也懶得跟賀仝廢話,直接來搶他的冰棒了:“今天我就免了你一頓打,15歲就能判流氓罪,小夥子,不告你是我看得起你!”

別人沒看到,但超生天生愛吃冰棒,所以從三輪車一來,她就一直盯著冰棒,她親眼看到,是小於叔叔拿走了冰棒呀。

但超生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巷口走進來個穿著軍裝,頭髮花白的老爺爺,正好圍觀的人多,他指著賀仝就說:“這個孩子品型不行,誰家的,也不知道好好教育教育?”

超生一看,這不正是昨天那個,誣賴她踢了自己的老爺爺嗎?

太武斷了吧?

就憑著昨天那點小小的爭執,以及今天,看到賀仝手裡拿著冰棒,就說她的仝哥哥品型不端?

怒從胸中起,惡向膽邊生,超生邁著小短腿,在大人們的吵鬧聲中,準備上前理理論理論這事兒了。

衚衕裡的人都好湊點熱鬧,街坊鄰居們更是喜歡八卦。

而付東兵呢,今天正好穿的是軍裝,還是四個兜兒,肩上還掛著紅五星,一看就是個大幹部。對著大幹部,大家當然更喜歡表現一下自己。

“這孩子農村來的,只有居住證兒,就不是咱城市戶口。”

“他家還出過一流氓,跑女廁所看女人屁股的那種!”

“哎喲喂,平常挺老實的孩子,看不出來啊,關鍵時候偷冰棒!”

“真是替賀譯民丟人吶,咱賀所長多好的人啦!”還有人說。

就在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語中,超生使勁的往上跳著,高聲說:“不對,我仝哥哥是被冤枉噠!”

但是沒人聽到超生說話啊,畢竟她太小了,人太低,大家注意不到她。

“賀譯民的兒子?”付東兵自認自己應該是過濾到了有效資訊。

他選人的條件太過嚴苛,要這個偷雪糕的孩子真是賀譯民的,那賀譯民在他這兒,就只能拿到不合格三個字。

中央縱隊,可不要兒子品型這麼不端的人。

超生終於擠到付東兵面前了,搖著他的褲腿說:“我哥哥是被冤枉噠。”

付東兵給個孩子搖著褲管,低頭一看,哎呀,又是熟人啊,昨天踩了他一大腳,兇巴巴的小丫頭,一手叉腰,一副要跟他理論的樣子。

“你是賀譯民的閨女?”付東兵彎腰說。

一幫看客,一幫警衛,還有賀家的一幫孩子。

超生指著理發館說:“是小於叔叔偷的冰棒,我都看見啦,我哥哥的是他自己帶回來的。”

理發館的小於當然早把冰棒轉到別的地方去了,一根三毛錢的奶油大冰棒,也不是說小於壞,主要是他一個月工資才18塊,想談女朋友,給女朋友搞一根,而且大多數人嘛,對於這種小小的壞事兒,覺得孩子冤枉了就冤枉了唄,誰叫他是孩子呢。

而且,天生人們更願意相信大人,不是嗎?

所以小於連忙笑著說:“小孩子盡會撒謊,我一大人,偷的啥冰棒?”

付東兵又低頭看著超生:“我覺得大人不會說謊,孩子才會,你覺得呢?”

小丫頭身上的衣服,付東兵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左邊掛條龍,右邊是彩虹,中間還有幾隻兔子小老鼠。

她身上穿著十二生肖,簡直像個動物園,其實挺可愛的小丫頭,就是太兇了,付東兵自己也有過一個小丫頭,那乖巧,溫柔和可愛,雖然只活了三年多,但是在他心裡,那是小天使,是不該存在於人間的美好,所以她又沒了。

相比之下,這個小丫頭兇的簡直跟個男孩子似的。

而且,他覺得自己應該是把這小丫頭給唬住了,小丫頭應該要哭了。

但是,小丫頭並沒有。

她伸出自己軟嫩嫩的小手,認真的踮起腳摸了一下付東兵的眼睛,然後特別認真的說:“老爺爺,您該配副老花鏡啦,因為您的眼睛已經快瞎啦,看到的事情都是不對噠!”

一瞬間,付東兵的警衛們都覺得自己石化當場了。

老花鏡,那可是付部長最恨的東西了,人家到現在,裸眼視力2.0,好不好?

而此時,有個胸前繡著一隻小老虎,板寸頭發汗津津,白襯衣敞開著袖兒的孩子一路飛奔著進了燕支巷。

天下第一帥的賀大帥,當然不能叫人冤枉了他哥。

所以。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證據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