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悚然一驚，腰背發力坐了起來。
然後立刻被烙鐵翻攪腦花般的劇烈頭痛打擊到躺了回去。
又一次，姜青感到自己的記憶被翻來覆去一點點咀嚼，幾幅畫面從記憶的海洋中浮起，重重疊疊間出現在他眼前——
生前被砍殺時的不可置信與絕望恐懼、化身屍魔手捧心臟覺醒靈智時的疑惑與悸動、聽聞世界是個包裹著日月的空心球殼時的好奇、意外製作出奇臭無比氣體時的雞飛狗跳、第一次憑自己力量駕馭氣流飛翔在天空中的震撼與興奮...
生命中所有情感濃烈的瞬間作為道標被印刻在連綿的人生畫卷上，姜青不由自主地將之從頭細細遊覽了一遍。
隨後那個莫名熟悉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再次浮現，語調輕挑地說道：“嘖嘖嘖，這不是很精彩很豐富嗎？啊——為什麼太陽永遠固定距離的垂直照射會有一年四季？為什麼沒有遮攔的月亮會有陰晴圓缺？
“你明明有那麼多感興趣想要做的事情，何必表現出一副看破紅塵無欲無求的鬼樣子？”
頭痛完全消退的姜青聞言身體一繃跳起來站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帶著笑意的聲音繼續發言道：“啊，真是不錯的好奇寶寶，這個時候你心底居然還有在想——為什麼心跳都沒有了的屍魔還要呼吸？”
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的姜青臉色一黑，低喝了一聲後道：“一直潛伏在我意識裡東搞西搞的就是你吧？我一步步變成這樣，難道還不都是你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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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黑鍋這種東西，可是不能亂甩的...”
姜青腦海裡的聲音否認道：“你要明白，我在你精神上動手腳時已經是相當的收斂了，基本都是不觸動核心的理順調節與肥料新增，你能走到這步其實我還是有些感到意外的，請記住——
“你是因為自己成長成這樣才會被我最終選中，而不是被我選中後才被外力改造成了這樣。”
我和生前老實巴交的鄉下學徒姜青完全是兩個人了好吧，你在騙鬼啊你？呃...好似自己現在就是妖魔鬼怪這一屬的...
姜青無奈的按了按腦門，心底倒是微微松了口氣——從語調態度上來看，似乎這個一直潛伏在自己精神裡搞事情的傢伙並沒有太大的惡意。
“對，我對你確實沒有什麼惡意，啊，姜青小朋友，不要為一點心理活動的隱私問題就激動起來嘛，這都是溝通需要...”
來歷不明的聲音轉過話題，對姜青說明了自己的身份：“關於我，嚴格來說，現在應該是姜青你的第二人格，依賴於你的記憶與思維存在著，不過顯而易見的是，我這個人格只是一個工具埠，最終言行都來自於外部的干涉。
“所以，我是你又不是你，為了方便一點你可以稱呼我為‘程斌’——說起來你們這個世界的語言和我的母語倒是挺像的，無論是語法結構還是震動頻率。”
第二人格？程斌？
知識莫名豐富的姜青還是知道人格是什麼意思的，他咀嚼了一下程斌這個明顯的普通人類名字，隨後好奇的問道：“為什麼你要出現在我精神裡？你...不會真的是域外天魔吧？”
“域外天魔...你從孫浪那知道的資訊還是太少太簡陋了，我可不知道這個世界修行者口中的‘域外’和‘天魔’都是在說哪一個層面，自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域外天魔。”
程斌輕笑了一聲後回覆道：“不過這個並不重要，至於我來這裡的目的麼...少年，我出現在你腦子裡，把你這個失去神智的屍魔撈回來，還讓你得報大仇，你是不是應該回報一下這救命再造之恩啊？”
“先說說看你要幹什麼。”姜青自覺有著超越生死的底線和原則，可不會不明不白地答應陌生存在的要求——
萬一對方真的是個窮兇極惡的天魔，想要奪取一具軀殼大殺特殺毀滅世界怎麼辦？雖然身體是屍魔但屁股坐在普通人這邊的姜青可不願意助紂為虐...呃，紂是什麼？
“太天真了少年郎...我想，你對第二人格和侵蝕心靈的外來魔頭之間的區別還不是很瞭解，我來給你上一節印象深刻的教育課吧。”
姜青一愣，隨後驚駭的發現自己雙手不受控制的抬了起來，輕巧地從胸口取下一個特製方形小包，將之撕裂後湊到臉前。
親手製造出這個東西的姜青，當然明白這樣撕開後裡面的物質會產生什麼反應，會釋放出什麼東西...
他表情扭曲著想將手頭的東西丟出去，然而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比五穀輪迴之物還噁心百倍的、來自地獄的恐怖吹息從他雙手間釋放出來，毫不留情地鑽入了屍魔遠比生者強大靈敏的鼻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恢復自由手舞足蹈瘋狂掙扎滾動的姜青腦海裡，那個程斌淡淡地說道：“現在你懂了吧？如果我想奪取你的身體，你早就已經完蛋了...你之所以現在還能和我這樣對話，一來是因為我有著基本的人道主義關懷，二來...
“你畢竟是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在原生生命運作探索工作上比我要合適一些，更不容易出現遺漏，所以你就乖乖配合一下吧。”
姜青這屍魔連眼睛都被燻腫了，他顫抖著找到蓄水處洗了半天，然而除非用高溫不然這臭味短時間很難洗掉。
除了第一次製造時的意外，這算是第二次中招的姜青洗了幾次後無奈的停了下來，他仰天長嘆道：“淦，你幹嘛要和我同歸於盡啊...你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嗎？我們不是共用一具身體嗎？你難道聞不到這臭味嗎？”
“......”程斌沉默了一會兒後嘆息道，“確實有點臭，不過終歸只是某種感知資訊罷了，意志堅定克服一下就好。”
姜青一愣——真的聞得到啊？你意志真是好堅定好狠啊！
認清自己無力反抗的現實後，姜青無奈道：“好吧好吧，我現在是你砧板上的肥肉，你到底想讓我幹什麼？”
“放輕鬆，剛剛的惡作劇，只是讓你深刻理解到我對你、對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什麼惡意，”程斌緩緩道，“其實我往後也基本用不到這樣的強制手段來約束你，因為你想做的，其實就是我需要的，你以為為什麼我會選擇你啊？”
我想做的就是你需要的？姜青琢磨了一下——那我現在想做什麼呢？
化身屍魔覺醒靈智後的經歷再次浮現在腦海，那個記錄著所有濃烈情感瞬間的畫卷延展著從姜青眼前晃過。
怔怔想了一會兒的姜青回過神來，堅定的說道：“我想修行，想要擁有強大的力量，能讓我靠近日月去看清它真正的模樣，能讓我穿透大地從外面看看世界的球殼...
“我想讓所有我生前那樣的普通人，都有機會去追逐擁抱這種力量，自由尊嚴而不是艱苦矇昧的活著，不會莫名其妙的就被人隨手滅亡。”
“哇哦...理想挺遠大的。”程斌輕嘆道，“前面那部分可以著手先搞著，後面的...對現在的你、我來說都還有點早了。”
四維空間中的程斌，看著手頭最重要的觀察干涉物件，心中暗歎了一聲...上個世界擁抱終末的使徒文明給了他一個異常沉重的教訓，在真正找到希望之路前，他不願意再把文明往死路上帶了。
“有點早嗎？”姜青環視了一圈自己這絕對算不上舒適的野居小窩，隨後低聲道，“我不相信你真的沒有其他欲求，所以想要我做什麼就直說吧，我確實承你的情，只要不超過底線我都不會拒絕幫忙。”
“少年，換個老爺爺或者系統來，你這樣的態度會被抹殺的哦...嗯，真要說的話，我想讓你做的大概是玩一個解謎尋寶的遊戲吧。”
程斌控制著姜青的手抬起來，在牆壁輕輕上按出一個手印，堅硬的岩石如同泡沫一般沒體現出任何阻礙作用。
“這種力量你體會過了吧？它叫念氣，強大程度和使用方法遠比你想象的要高深。”
程斌頓了頓後繼續道：“我的本體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你與我的任務就是不斷探索這個世界的規則，挖掘元氣背後的神秘，四處進行你喜歡的探險活動，直到你有能力察覺到正負空間構造在這個世界的存在形式，用念氣觸碰到我的本體為止。”
帶著你去尋找你自己？姜青愣了愣，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志怪故事裡，一些凡人被引誘破開了奇怪物品上的封印，鑽出來一個大魔王的場景...
對於姜青的想法程斌笑道：“你要這麼理解其實也沒什麼問題，只不過我這大魔王鑽出來後會給你獎勵還是抱怨你來的太晚把你吞掉，那可就真的要賭賭信任和人品了。”
“喂，”姜青無奈地攤了攤手，“別窺探我的想法了好不好？胡思亂想不作數啊。”
“哦，羞澀的少年...行，對你的隱私我可以選擇視而不見。”
“......”對於這種操作姜青無言以對，他轉移話題道，“你有念氣這種神奇的力量，為什麼不找個空軀殼入駐自己幹呢？”
“念氣會配合你的意識產生作用，但你能將念氣作用在體外嗎？”程斌反問道。
姜青將目光轉向石臺上的瓶瓶罐罐，試圖用念氣將之憑空攝起，但最後只得搖了搖頭：“...和以前一樣，還是不行。”
“沒錯，我現在存在形式是你的第二人格，但這個人格其實只是簡單的輸入輸出埠，本質上是透過念氣干涉來產生精神決策的，念氣就是我與這個世界連線的關鍵。”
程斌嘆息道：“就目前而言，我控制念氣的話只能作用於你的精神層面，從我本體的視角來看，根本辨認不出來你的肢體手腳，你能摸索出一點轉化動能的用法都是意外之喜了...
“但這種轉化也取決於你的精神，這個世界的人體顯然和精神體關聯緊密，所以你才能在自己身上使用念氣...
“倒是你試過念氣轉化動能後，出現的那種動能感應有點奇怪，我都無法確定這感應和念氣有沒有關係...這個世界物質底層架構一定很有趣，總之，我目前只能跟著念氣待在你身上，你姑且忍忍吧。”
點了點頭後，姜青問道：“那你有什麼計劃嗎？我現在其實覺得挺迷茫的，不知道現在該從什麼地方著手。”
對此程斌淡淡道：“你抓不到重點這倒是在預料之中，如果你足夠聰明，其實我都不需要露面的，暗中引導多好啊...”
姜青閉目按臉：“你就是在說我蠢吧？”
“顯而易見，當前最重要的事情都想不清楚，說你蠢難道不對？”
程斌恨鐵不成鋼地嘆息道：“力量啊親，你是個妖魔啊親，之前不但吊打後放走了一波修行者，又滅掉了身居高位的仇敵和一群騎兵，你對自己當前的處境心裡就沒有逼數嗎？”
姜青一愣，有些遲疑的道：“你說會有人專門來找我麻煩？在荒野裡找一個人簡直是大海撈針，沒那麼容易找過來吧？”
程斌輕哼了一聲：“在我印象裡的修道世界，不會手指一掐測算過去未來、做不到不出門而知天下事的修道者簡直可以退群，就算沒這種大佬，你覺得宰了無數年妖魔的人類，會沒有針對妖魔的追蹤搜查能力嗎？”
意識到形勢嚴峻的姜青面色嚴肅了起來。
“關於在這個世界獲得力量，你目前接觸到的就有兩條道路，”程斌緩緩道，“一是你擺弄的那些瓶瓶罐罐，透過探究世界物質客觀規律獲取無限之力...
“二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或者支配者賦予生靈的捷徑——修行，元氣會根據生命與精神運作產生非常有利的變化，修行者針對此整理出各種修行法門，賦予個體強大的力量和壽命。
“前者雖然是康莊大道，但起效太慢障礙重重，且和之前‘太早了’的那事有關，所以你只能當做次要力量來借鑑使用，現在可以依靠的只有後者...
“從你蒐集到的資訊來看，有一種修行方法是非常適合你的，遠比你折騰的那什麼導引法適合，有我在精神層面給予你幫助，這種修煉法門能最快賦予你足夠強大的力量。”
程斌頓了頓，從姜青腦子裡翻出一種廣為傳播的基礎修煉法門：“那就是——觀想法。”
坐忘與觀想，是諸多修行法門中最偏重依賴於精神調整的型別了。
這個世界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修行者們，有多少人在這方面的能力比得上完全解析了人類靈魂演算法，毫無節操時常手動調控思維運轉的程斌？
渾然不知自己即將在精神層面被細細解剖的姜青，欣然遊覽起了程斌修改出來的修行法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