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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人情練達非文章

獨孤信想到自己曾經的天真無邪,曾經滿心以為所有加入丐幫的人都是有志之士,再不濟也是為國為民的仁人志士,俠士之名他們還是當的起的。

可是石猛的一番話讓他如同醍醐灌頂,頓時意識到自己的思想特別幼稚,特別地理想化。對於世上的人,世上的事,他都看得過於理想化了。

石猛語重心長地說對獨孤信說道:“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看法,往往習慣於憑藉印象。如果對他的印象好,就說這人千好萬好;如果對他的印象不好,就說這人千般不好,萬般不好。而且,一旦對那個人形成了某種壞印象,就很難改變過來。關鍵是這個人是很不容易,也不願意,主動來重新認識那個給他留下不好印象的人的。尤其是已經形成了很壞的印象之後,要想讓這個人把已有的刻板偏見給糾正過來,除非發生一些重大的事情,讓他特別注意到,注意到那個曾經的壞人已經改邪歸正。從而開啟重新認識那個所謂‘壞人’的機會。這個時候,才有可能,改變那個早已形成的壞印象。這個過程特別磨人,也特別歷練自己。”

獨孤通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你是提醒我以後做人做事,一定不要單憑印象看人,要努力學會及時重新認識一個人,適時更新對一個人的認識,改變對別人的態度。對事情也一樣。”

石猛道:“印象是一個人經年累月的行為在另外一個人心中的形象。印象一旦形成,那是很難改變的,甚至左右著自一個人的決策。

人們往往對待一個給自己留下很好印象的人,總會不由自主地信任著他,哪怕他有一些缺點,甚至觸犯了一些戒律,也不會太介意,甚至不由自主地去想辦法為他開脫。而對於一個給自己留下不佳印象,甚至是很壞印象的人,即使這個人表現非常出色、能力特別突出、做事情非常得體,我們也會對他存有戒心,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獨孤通道:“原來詩聖杜甫所說的‘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就是說大哥你這樣的人的。你不僅將人心看得真真的,甚至將整個江湖,整個武林都看了個真真切切。”

石猛道:“其實我並沒有你說的那樣睿智,那樣洞察一切。我是從叔父的經歷和自己的遭遇上總結出來的經驗和教訓,那可是血的教訓啊!”

獨孤信大惑不解,問道:“難道丐幫中人刻意陷害過大哥?”石猛眼睛早已通紅,他從牙縫裡面擠出幾個字:“他們想讓我死!”獨孤信趕緊再問:“為什麼啊?”

不經意間,石猛的眼淚已經流了下來,他用衣袖抹了抹眼睛,接著說道:“我的叔父是幫主,而我又時常跟在叔父身邊。叔父主張丐幫弟子要時刻準備著行俠仗義,與那些江湖上的敗類作鬥爭,可幾大長老卻各懷鬼胎,他們對幫主所作的要求置若罔聞,一些幫眾甚至偷蒙拐騙,與官府勾結在一起,敗壞丐幫的聲譽。他們為了對付叔父,就找個機會,讓幾個地痞流氓把我給綁架了,裝在麻袋裡,用快馬拖著跑。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也被撞得糊里糊塗,一路上暈過去好幾回。到了一個人跡罕至的隱秘之處,然後找人去丐幫總舵給叔父傳遞訊息,讓他帶上五千兩黃金,孤身一人去贖我。”

獨孤信問道:“那老幫主是不是帶著黃金,單刀赴會把你給救了出來?”獨孤信話音未落,石猛便哇哇地大哭起來。獨孤信心想,七尺男兒如此傷心,必是經歷過重大挫折的。因為古人雲“男人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可見,這次綁票事件非比尋常。

石猛哭了很久才慢慢恢復了平靜,他抽泣著說道:“他們根本不是要錢,而是想要我跟叔父兩個人的性命。叔父千方百計地籌夠了五千兩黃金,他帶著那些金子來到那些人指定的地方。他們怕自己的武功制服不了叔父,便讓叔父放下金子,用黑布袋子矇住頭。當叔父剛剛矇住頭時,四個大漢手持鐵棍,便朝叔父頭部猛擊。我遠遠地看到那個情景,五內俱焚,卻又無法去救我那唯一的親人。”

獨孤信不覺心驚膽戰,他想起那個假冒幫主的人說自己曾經試圖救過那個身受重傷的人,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接著說道:“難道假冒幫主的人說的是真的,他說自己曾經試圖救過一個人,可是那人受傷太重,已經無法救活了,那個人可能就是你的叔父老幫主。”

石猛道:“是的,八九不離十。叔父被他們重擊之下倒在了血泊中。他們拿了金子,過來又把我打暈,後面發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當我醒來時,發現自己渾身是血,像死狗那樣地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獨孤信慨嘆道:“大哥你能活下來,就是老天有眼,眷顧你,想讓你有所作為。”石猛道:“我當時的想法卻偏偏不是這樣,我在想老天為什麼不讓我死個痛快,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我真是受不了。我並沒有感受到老天的眷顧,而是在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麼沒能練好武功,恨我自己沒能救叔父……”

獨孤通道:“這麼多的恨意,容易使你迷失自我的。恨,說到底只是一種情緒。如果你的內心只有恨,就會成為負面情緒的奴隸,被那種負面情緒所控制。其實你自己也清楚,如果你的心裡只有恨,永遠只會怨天尤人,那麼,你的生活境遇不但不會發生改變,反而會越來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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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猛道:“那時候的我,完全如你所說,充滿戾氣;心理完全失衡,對人對事的看法已經走上了極端。只是一身的傷讓我無法行動,要不然我肯定會做出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殺人放火那是肯定會做的。後來的我,被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婆婆給感化了,慢慢地消除了心中的恨意。要不然我也不會成為現在的我自己,你也可能跟一個對世界充滿仇恨的人結交。所以,消恨也是一門人生功課,只是我自己並沒有鑽研得太透徹。”

獨孤信對石猛所說的消恨非常感興趣,他很想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老太太,做了什麼事情,讓一個對人生早已失望,認為活著已經沒有意義的人,扭轉了自己對世界、對人生的看法。

獨孤信問道:“大哥,那位老婆婆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你回心轉意,不再仇恨世界?”

石猛道:“老太太比我的境遇還要慘,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去報復社會,傷害他人。在我身受重傷,只有等死的時候,是她用板車推我回家,她拿出自己買棺材板的錢請大夫為我治傷,幾個月的時間裡對我悉心照料,直到我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