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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一份悽苦心中藏

楊逍每每想起黃藥師,總是會有有一些莫名的心酸。此時的他,想起了程英,想起了黃藥師,便感嘆道:“聽程英姑姑說起過,師公黃藥師的形相清癯,身材高瘦,風姿雋爽,蕭疏軒舉,湛然若神,身穿青衣直綴,頭戴同色方巾,一副文士模樣,只可惜我們未曾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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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猛也根據自己的瞭解,跟著說道:“黃島主不落俗套,不為世俗思想所規限,他任性痴情而又極度浪漫。妻子亡故,他戀戀不忘,十幾年中,夜夜在她墓旁吹簫相伴,墓中供著的是他親筆所繪的妻子小像及最精巧的珍玩,他親手做了花船,思算攜了她的玉棺,在月夜出航,讓海浪打碎船身,與她一同葬身大海,這是何等的痴情,又何等的浪漫。而且他的浪漫,不是做夢的少年的浪漫,而是一個懂得愛也懂得欲的成熟男子的浪漫。他的重視真情,一生渴望思念也在所不計。所以,他看見黃蓉深愛著郭靖,愛的難捨難分,便引起了他的共鳴,因而他曾發出悲吟:‘且乎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這樣的人自是驕傲的,所以他才是‘東邪’,也只有他能夠撐得起‘東邪’。”

獨孤通道:“其實程英姑姑曾經也給我和風兒弟弟說過,說黃島主身上的缺點也太多太多,諸如‘偉大’、‘英雄’、‘完美’等這些字眼,都不能用到他的身上,但像他這麼多才多藝,多令人傾心之處的人,有缺點又有什麼關係?”

楊逍道:“如果客觀的說,師公算是上中人物,他生性灑脫不羈,把普天下都當作腳底下的泥,他不喜歡傻小子郭靖,是情理之中的事。本來嘛,他黃藥師可算是絕頂人物,武功、學識、風度、氣度樣樣都是絕頂。但是他遷怒,‘銅屍’、‘鐵屍’二人偷了《九陰真經》,與其他弟子何關?何況他如果真的如此超絕,又何必如此重視那本屬於別人的《九陰真經》?難道無所不能的黃老邪,就非靠《九陰真經》不可?自己不會去創出比那《九陰真經》更高的武功來?至於要在愛妻墳前,焚化《九陰真經》,那是執著的做作,不是至情至性的表現,所以,他連上上人物都不是,只是上中人物。”

石猛大惑不解,便問道:“楊兄弟,黃島主好歹也是天下絕頂的人物,更是你的師公,你怎麼能這麼說他呢?”

楊逍道:“愛之深,責之切!正是因為他是我崇拜的人,是我一生要效仿的人,我才會注意他的一切,才會去仔細地分析他的優點和缺點,才會覺得他是暴殄天物,有那麼好的武功,又那麼博學多才,怎麼只得了一個‘東邪’的稱號,我為此感到不解。”

獨孤通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這首詩是黃島主所作,他在詩中‘非湯武、薄周孔’,對聖賢傳下來的言語,挖空了心思加以駁斥和嘲諷,他曾作了不少詩詞歌賦,專門來諷刺孔孟。這難道不是離經叛道,不是邪門嗎?他得‘東邪’這個稱號,可能就與此相關。”

楊逍道:“與此相關與否我不知道,很有可能與他做事情不拘一格,總是有出人意料之舉有著莫大的關聯。師公行事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時時處處與別人不一樣,以彰顯自己的特立獨行。如果不幸跟別人一樣,對於他來說,那可是比死了還要難受。假如有人先他一步表現出特立獨行來,那他一定會另闢蹊徑,顯示出自己的與眾不同來。當年在嘉興煙雨樓畔,‘東邪’、‘西毒’、‘北丐’、‘全真七子’齊聚於此,‘西毒’歐陽鋒拿出一個教書先生的人頭,說是送給師公。因為這教書先生教學生做忠臣孝子,歐陽鋒很厭煩這樣的人,所以將他殺了。歐陽鋒認為,不拘禮法的黃藥師,想必也很痛恨忠臣孝子。沒想到師公接下來的舉動,大大出乎歐陽鋒的意料,他說自己平生最敬重的就是忠臣孝子,因為忠孝乃大節所在,並非禮法。然後師公將教書先生的人頭埋了,恭恭敬敬地作了三個揖。敬重忠臣孝子,當然沒有什麼不對。但教人做忠臣孝子的教書先生,就一定是忠臣孝子嗎?這個世界上口是心非的人太多了。每個教書先生都會教學生做忠臣孝子,因為這是科舉考試必考的內容。在每個教書先生的靈前,師公是否都會恭恭敬敬地作三個揖呢?顯然不會啊,他可是一個很高傲的人啊。據我分析,師公的動機無非是為了顯示自己的特立獨行:你歐陽鋒無緣無故,就殺了這個教書先生,太與眾不同了。如果自己贊同歐陽鋒,就顯不出自己的獨特之處了。所以他偏要給這個教書先生恭恭敬敬地作三個揖,這才叫出乎意料,讓你想象不到,這樣才能顯出他的特立獨行。”

獨孤信接著說道:“黃島主的這一特點,非常容易被別有居心的人利用。比如‘西毒’歐陽鋒殺了‘全真七子’中的譚處端後,嫁禍給黃島主,黃島主由於特立獨行慣了,也不屑於辯解,便使自己多了‘全真七子’這個仇家。後來這‘西毒’歐陽鋒又在桃花島上殺‘江南七怪’中的五個人,同樣嫁禍給黃島主。面對憤怒的郭靖,黃島主同樣不屑於辯解,絲毫不考慮這會關係到自己女兒黃蓉的終身幸福。孤僻獨特的黃島主搞不好人際關係也沒什麼,關鍵是他更不喜歡與人交往。所以在郭靖郭大俠做了上門女婿以後,黃島主他遠走高飛,幾十年裡都不見女兒女婿,只在小外孫女郭襄十六歲生日時露了一面。”

石猛道:“當年,陳玄風與梅超風私定終身,在桃花樹下成了好事。其實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黃島主是個心胸豁達之人,自然會順水推舟讓他倆結為夫妻,反正他也不拘世俗禮法。但是陳玄風和梅超風卻怕得要死,偷偷拿了半卷《九陰真經》,遠走高飛。這說明他平時對於徒弟是極為嚴厲的,絕不允許弟子們瞞著自己搞小動作,所以陳、梅二人才如此懼怕。他極要面子,說一不二,因為特別在意自己的面子,所以哪怕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絕不認錯。”

楊逍也嘆道:“是啊!石大哥說得沒錯,程英姑姑也說過師公黃藥師最大的毛病就是唯我獨尊,凡事一意孤行,絕不肯認錯。因為在乎自己的面子,師公還差點害死了自己的關門弟子——程英姑姑。當年神鵰大俠楊過、程英姑姑、陸無雙和傻姑等人被李莫愁追殺,眼看就要大難臨頭。恰在此時,師公黃藥師登場了,他的武功是遠勝李莫愁的,本可直接擊斃李莫愁,救下這幾人。沒想到李莫愁恰恰利用了他‘好面子’這一弱點,嘲笑他‘弟子眾多,以眾凌寡’。師公覺得臉上掛不住,一走了之。師公離去之後,李莫愁再度返回,程英姑姑和傻姑等幾個人差點成了李莫愁毒掌下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