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凝白看了一眼離婚協議書上的名字，確認無誤後放入自己的包中。
她的樣子太過淡然，彷彿這不是一份離婚協議書而是一份普通的檔案一般。
這動作就像是她曾經無數次的拿過別的檔案，看過別的檔案一般，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這個物件的身份了。
不過也可能，就連這麼個身份在她的眼中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呢。
宮祁瞑看著她淡定的樣子，只覺得心中萬分苦澀。
他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兩個人一起走到以後的模樣，有過她身穿婚紗笑的一臉幸福的樣子，有過他牽著她的手一起坐在搖椅裡笑的一臉皺紋的樣子。
還有他們拉著孩子一起去遊樂園玩的樣子，可是卻獨獨沒有現在這樣離婚的樣子。
在他的構想裡面，他們兩個人應該是可以一直走到最後的，就像這世界上絕大多數情侶所希望的那樣，一直一直走下去。
可是現在的離婚的樣子卻把他的一切構想全部摧毀了。
他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有種荒誕的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這些只是故事，主角是另外一個人，與他完全無關。
而他們，在一起看完這個故事以後，還可以一起笑著牽著手走出這個劇場。
但是當他的目光觸及一旁的葉凝白得時候，就明白這一切大約只能是空想了。
這些令他恨不得遺忘的情節在她那裡彷彿真的只是旁觀者一般。
她冷靜的看著他的無助與迷茫，可能心中還在挑剔演技，卻不知道這些全部都是真實的。
不，這樣說也不對。
宮祁瞑的眸子略低了些。因為葉凝白根本沒有想過他在想些什麼，會不會難過。
從始至終她都只是把他當做一個可有可無的陌生人來對待的。
今天坐在這裡的這個人是誰，與他而言都是無所謂的，因為她只是想要趕快擺脫這種生活而已。
葉凝白還坐在那裡，眼睛清澈明亮，像是一潭湖水，映照著除了他以外的一切。
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女人從此以後大約是真的與他無關了。
他們真的不再是夫妻，也不是什麼愛人了。
愛情這種東西，或許在他的心中還有存留，可是當他還在留戀的時候，葉凝白卻早就像是丟棄廢品一樣將它狠狠的扔掉了。
想到了這些之後，宮祁瞑的心中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拉扯一般，難過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但是一向冷靜自持，把形象看的比什麼都重要的他是不可能在旁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的。
所以他也只是略微的眨了眨眼，就連坐在一旁的葉凝白都沒有發覺他的不對勁。
兩個人點的冷飲漸漸喝見了底，宮祁瞑盯著那只透明的杯子微微出神，裡面映照著葉凝白的一隻手，纖細美麗，落在空杯中像是一隻細膩的白玉，或是什麼藝術展上的精美作品。
這雙手他曾經無數次的交握撫摸，可是現在卻彷彿連簡單的握手道別都做不到了。
葉凝白的神色分毫未變，冷靜美豔的臉一如往常，坐在那裡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喝水思考都透露著一股“與你無關”的氣場。
他在這氣場之外遊離，看著她冷靜自持的樣子，兀自慌張。
算了。
宮祁瞑忽然勾了勾唇角，然後抬手叫來服務員：“買單。”
這個時候葉凝白才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看到服務員走了過來，她皺眉像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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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些什麼，但是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可能是想要aa吧。宮祁瞑還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但是最後一次了，好歹最後一次得讓他來買單吧。
這算是對於過往的放下，也算是對於兩人之間恩怨糾纏的放下。
他們兩個人的相識並不清淡，相處也不清淡，可是結局卻安靜得像是一朵獨自開在沙漠裡的花，就連花開花落的聲音都低微得起不了半分波瀾。
他忽然就明白，可能他們兩個的緣分真的就要到此為止了。他們這麼多年的相互扶持，恩愛坎坷，都要到此為止了。心中猛地爆發出一陣濃烈的不捨，可是他卻努力的遏制了這種感情。
不需要了。
宮祁瞑這樣子告訴自己。因為她已經不需要了。
對面的女人仍然神色未變半分，對於他現在的內心活動根本不得而知。
宮祁瞑忽然勾了勾唇角，站起身來拿過自己的鋼筆就打算走了。
“再見。”
葉凝白頓了頓，抬頭看他，可惜眼睛裡面依舊沒有什麼變化，聲線也是一如既往的冷靜。
“嗯，再見。”
這樣子簡單又潦草的道別之後，宮祁瞑就再也不看她，轉頭往外走去了。
他的身影顯得異常瀟灑利落，可是心中如同有什麼東西在抓撓自己似的，痛苦非常。他根本不想要說什麼再見，因為這種詞語他一點也不喜歡用在她的身上。他只想要和她分分秒秒都在一起，哪裡捨得說什麼再見呢？
可是這種名為不捨的情緒卻不能夠表露出來，他只能夠這樣子在心中哀嘆自己已經逝去的愛情。
之後的幾天，葉凝白在別墅中又迎來了一位客人。
是李荀。
他梳著一同往常的頭髮，只是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不捨的氣場。
他看著對面的葉凝白，微微嘆了口氣，出聲道：“夫人，這是您在宮宅的衣物。”
“最後的了嗎？”葉凝白看著那些衣物問道。
那些衣物是她在宮宅住的時候穿的，現在兩個人離婚了，自然也應該趕緊給拿回來才是。
她伸手接過這些衣物，手中柔軟的觸感一如往常只是地點卻不一樣了。
她曾經無數次的穿著這些衣物在宮宅做許多的事情，有的時候是為了宮祁瞑有的時候是為了自己。這些衣物曾經陪伴她度過許多日日夜夜，現在摸到他們，竟然也像是摸到了那些難以忘懷的日日夜夜。
是的，難以忘懷。
宮祁瞑對於她戀戀不捨，可是她又何嘗不是呢？
葉凝白又不是草木，怎麼可能對於這些感情這些曾經相濡以沫的日子沒有留戀？
她的面上是全然的冷靜，心中卻只有全然的不捨了。
這種濃烈的不捨甚至讓她在這些日子裡每分每秒都覺得難熬極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抓撓她的心房一般。
她也曾記得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也曾記得他們的誓言，甚至她有時候還會想，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個地步呢？
為什麼不能夠好好的繼續一起生活呢？
這不是在說她覺得自己的決定錯誤了，在現在的這種情況下，她也沒有什麼辦法了。
但是，總有哪個節點出了錯，之後導致一錯再錯走上了不一樣的路，她現在想要找到的就是這條不一樣的路，或者說是那個節點。
可是葉凝白想了許久也沒
有想出來到底是哪個節點。
對於過往的一切，明明不久之前她還歷歷在目，覺得這輩子可能都難以忘懷了，需要時間來治癒，或許也要很久很久。
可是現在，在簽下了那份離婚協議以後，卻忽然覺得渾身都像是脫力了一般的輕鬆，甚至有些輕飄飄的。
然後那些過往的日子就忽然在她的面前慢慢的展開了，像是一個卷軸一樣，只是每幅畫上都是模糊一片，就連色彩都幾乎認不出來。
她努力的回想著，最後似乎也只能夠在角落裡面找到些許的碎片來。
於是葉凝白乾脆不再想了。
再多的不捨又有什麼用呢？
他們不還是走到了這種地步？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回那天，她還是不會後悔那些決定的。因為他們之間，緣分本就盡了。有緣無分的故事她看的太多了，以至於真的到了自己，竟然並沒什麼情緒了。
想到這兒，她攥著衣物的手緊了又松，最後露出一個微笑來，看著面前的李荀：“辛苦你了。”
李荀看著她的微笑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對於他們的感情，雖然他只是一個旁觀者，可是還是從這份感情中感受到了宮祁瞑為數不多的真心。他知道宮祁瞑是真的愛她，真的捨不得她，也是真的對她好。
可惜命運這種東西就是這麼的造作，非要把這麼一對有緣人給拆開。他曾經見證過他們的感情，看過他們之間的愛恨和悲喜，一直以為他們兩個一定能夠頂著重重壓力走到最後，就像是無數個故事一樣，公主和王子最後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畢竟那麼多的故事，那麼多的童話都是這樣子寫的不是嗎？
公主和王子就是天生一對，不應該被分開也不會被分開，他們會在一個城堡裡面愉快的生活著，直到頭髮花白。
可是現實卻狠狠的給了他一記耳光。
他們最後還是分開了，用這樣子的方式。
李荀聽著她的聲音，看著她的微笑，忽然就很想要問問她，真的已經沒有遺憾了嗎？
真的不再留戀了嗎？
真的不再去想宮祁瞑了嗎？
可是這些問話在他的心頭盤旋許久，最終也沒有真的問出來。因為他知道，兩個人的感情就只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旁人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插手也是沒有什麼用的。他的問話也許會讓葉凝白感到些許的回憶和不捨，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感情可並不是什麼不捨就能夠輕輕鬆鬆簡簡單單的支援下去的。
如果真的這麼簡單，那麼他們大概也就不會分開了。
感情這種東西就是這個樣子，說是簡單也是很簡單的，畢竟曾經有那麼多一見鍾情然後就私定終身的例子，並且結局還都不錯，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美滿。
可是如果說複雜，也的確是很複雜的，畢竟那是感情，模糊朦朧，只能夠讓當事人自己去領會，別的人只能夠遠遠的看著，無論是什麼樣的心情，再怎麼大的本事，都不能夠幫到他們。因為感情這種事情本就是兩個人的，別的人插不上手。
李荀也明白這個道理的，無論他做的多麼多，多麼的努力，如果葉凝白自己沒有動心，沒有留戀，那麼大概也都是打水漂了。
因為故事的主人公是她，而不是他自己。他們的事情就應該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才對，就算他再怎麼心急，也只能夠做到這麼多了。
於是他只是看著眼前女人一如既往的美貌和冷靜，或許還添了些許的輕鬆，再次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