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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 他輸不起(二更)

都說字如其人,但張筠筠很難將全九維和他的字聯想到一起。

坐轎子回禹玉石橋畔的一路,她都覺得匪夷所思。明明字不醜,在她所見那麼多字中,全九維的字屬中上乘,可是他的模樣,修養,談吐,性情,無一不令她厭棄。

轎子在正門前的大空地停下,張筠筠才出轎,便見那個成日來煩祖父的張彩雲負手立在湖邊。

想到張彩雲的字也不錯,人卻也討厭,張筠筠於是能稍微看開。

這時,一群嬉鬧小兒跑來,幾人撞在張彩雲身上,張彩雲負在身後的手一鬆,幾樣小物從他手中掉出。

張筠筠眼尖,目光稍凝,便快步走去。

張彩雲才拾起,聽得少女聲音響起:“這是何物,你哪來的?”

一瞧是她,張彩雲神色恭敬數分,拱手道:“見過筠筠娘子。”

“東西給我看看。”張筠筠伸手。

“是,這個嗎?”張彩雲攤開掌心。

張筠筠眉心微凝,抬手奪來。

幾樣雕刻精細的木頭小物,造型古拙別緻,略像青銅器上的耳飾,又有點像屋頂斗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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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來的?”張筠筠抬頭。

“路上撿得。”

“哪條路?”

張彩雲想了想,往北面指去:“城外。”

“城外?”

“嗯。”

張筠筠重新端詳這幾件東西,轉身朝張府走去。

“哎,三娘子!”張彩雲上前,“此物你……”

“既是你撿來得,便不屬於你。”張筠筠頭也不回地離開。

·

宵禁前的最後一刻,一早趕去城外的蔣夢興坐車回來。

街上已無幾人,蔣夢興靠著車廂昏昏欲睡,快到蔣府時,車伕忽然停下,很輕地喊道:“老爺。”

老僕掀開車簾往外看,略略一驚,側身去搖蔣夢興的胳膊,俯在他耳邊快速低語。

車簾重新被老僕撩起,蔣夢興睜著睡眼朝前看去,明亮街燈下,一隊約三十多人的兵馬擋在路中央。

蔣夢興揉揉眼睛,認出是燕雲衛的制服,趕忙從馬車上下來。

為首男子個頭高大,五官的佔比也大,濃眉大眼,大鼻厚唇,下巴有一層很淺薄的瀝青色鬍鬚。

他身上所穿制服也較其他人不同,尤其是腰上,其所戴赤金龍身勾雷紋腰封,是十二衛將領的專屬。

燕雲衛自李東延在五年前被暗殺後,一直只有副將,沒有主帥,這位新上任得男子看模樣不出三十,不知是誰。

但不論是誰,都是蔣夢興這個散官見了便要上前去行大禮的。

蔣夢興作揖拜過,卻見後面還有一人,這人蔣夢興想不認識也難:“牧小世子?”

個頭不高的牧亭煜,在一眾人高馬大的燕雲衛中,快要被埋沒。

“你好啊,蔣夢興。”牧亭煜不鹹不淡地說道。

“見過牧小世子。”蔣夢興忙拱手。

“這位燕雲衛新統帥,乃銀龍七連環將軍,洪元傑。”

蔣夢興一愣,趕忙回過身去:“見過洪將軍!久仰洪將軍大名,如雷貫耳!”

洪元傑抬手,淡淡一拱:“有禮。”

這些燕雲衛士兵並沒有穿燕雲衛的兵甲盔甲,而是燕雲衛的日常制服,加上牧亭煜也在,蔣夢興猜想,他們離京來熙州,不定便是要去明臺縣。

不過不管去哪,眼下他們出現在此,用意再明顯不過。

蔣夢興半句話不多問,熱情留他們進府,讓他們歇腳,並一路說,定要盛情招待。

同一時間,葉正叩開沈冽房門進去,將他在東城門外遇見燕雲衛,和他們悄然去往蔣府的事情稟報沈冽。

沈冽才洗浴完,穿著一襲淡白色寢衣,聽完葉正所說,點點頭:“我知道了。”

“那,要不要派人去告訴姑娘?”

“好。”

葉正想了想,又道:“少爺,莫不然,你親自去?你和姑娘,有幾日沒見了吧。”

沈冽微頓,抬手提起桌上已冷的白瓷茶壺,緩緩倒了杯水,修長的指端起:“是有幾日了。”

“少爺,你就不想見姑娘嗎?”

沈冽本要喝,湊到唇邊又放了回去。

長垂而下的青絲發端,微微觸著桌面,他清俊面龐露出幾絲沉凝和猶疑,因眼眸低垂著,長度恰到好處的睫毛便成了遮月的雲影。

“少爺,”葉正低低道,“您在想什麼?”

在想,如果真去找她,要如何表現得剋制。

她的笑,她的眸光,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對他的吸引力已經越發致命。

葉正小心觀察他的神情,很輕地道:“少爺,還是去找阿梨姑娘吧,順便也好說一說你的心意,如若不說,阿梨姑娘便永遠都不會知道少爺你愛慕她呀。”

沈冽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我輸不起。”

葉正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啊?”

這幾乎是葉正頭一次聽到沈冽說這樣的話,他看著這位殺伐果敢,槍劍凌厲的年輕男子:“少爺,什麼輸不起?”

沉默一陣,沈冽頭一次與旁人吐露心聲:“我知道感情之事當大方大氣,放開手腳。可是阿梨於我,我大方不了……只因她是我唯一選項,要麼她,要麼無。”

“少爺……”

沈冽閉了閉眼,輕聲一嘆。

正是因為輸不起,而如今在她身旁又總容易想入非非,逐漸失控,他才不敢去見她。

但是……

“我收拾下,”沈冽徹底鬆開茶杯,“我去找她。”

支離啃著甘蔗,一路走,一路吐渣,由於行於高樓,便非常沒有道德地吐在別人的屋頂上。

見夏昭衣幾次望來,支離吐舌頭:“反正屋頂也要被鳥兒拉屎……”

夏昭衣淡然一笑:“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支離神情略顯幾分委屈:“那,我便不當君子。”

夏昭衣輕笑搖頭,目光看向廣芳河。

支離又啃一口甘蔗,嚼完吐在手心,抬眼也看去,遠遠見一女子坐在無人的小石墩上,訝然一聲:“哎呀,那不是許姑娘嗎。”

“許姑娘,”夏昭衣道,“愛慕沈冽的那名女子?”

“嗯吶,我見過她幾面,這姑娘真是的,大晚上不在家,獨自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