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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0 正當春盛

聶揮墨一夜沒有睡好。

胳膊疼得抬不起,這種不在皮,只在肌肉與骨的傷勢又痛又癢,讓他左右哪個姿勢都不得勁。

而閉上眼睛,浮現少女和年輕男子玉立跟前,狀似璧人的一幕,又教他心中酸澀大起, 愁鬱無法展眉。

待終於入夢,再睜開眼睛,樓外明光已大亮。

聶揮墨一驚,忙從床上下來,推窗朝遠處蘭香客棧望去。

驛站白日是八方奔走的芸芸蒼生,蘭香客棧雖偏,門前也熱鬧。

客棧夥計沒有攔人,行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聶揮墨看此情形,他們或已走了。

一股怒意升起,聶揮墨轉身朝門口走去。

兩名近衛聽聞開門動靜,第一時間側身行禮:“將軍!”

“不是吩咐了卯時喊我麼。”聶揮墨慍怒。

兩個近衛互看對方一眼。

向山鼓起勇氣:“可將軍你……睡得頗沉。”

“你們進來了?”

“進去了。”

“推我了?”

“推了。”

“沒推醒?”

兩個近衛沉默。

頓了下,向山點頭:“沒推醒。”

推沒推醒,您自己不知道嗎。

聶揮墨沉了口氣,又道:“只進來一次?”

“……三次。”

“三次都推了?”

向山輕皺眉,點頭:“是。”

聶揮墨沒再說話。

向山半天等不到答覆,抬頭朝他看去,發現將軍濃眉緊鎖,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著不遠處擺設用的高幾和其上那盆錦玉墨蘭。

“將軍?”向山小聲說道。

聶揮墨回神,問道:“凌揚呢。”

“將軍不是吩咐他去盯著蘭香客棧嗎。”

“他沒回來?”

“沒有。”

聶揮墨抿唇,忽地轉身回屋:“備水洗漱。”

“是。”

穿過人海, 聶揮墨在告示牌後面的露天茶棚附近找到凌揚。

一見到聶揮墨,凌揚立即站直:“將軍。”

“一直在這?”

“他們一早便走了,辰時不到。”

“辰時?”聶揮墨朝向山他們望去。

兩個守衛立即垂首抱拳:“還請將軍懲罰!”

“還有,”凌揚皺眉,“將軍,他們昨夜便發現了我,一人出來和我互盯,還有一人在盯著驛署。”

聶揮墨像是沒有聽到,俊挺的側容冰冷成一尊雕塑。

凌揚看向他的胳膊:“將軍,你的傷勢……”

半響,聶揮墨淡淡道:“無礙。”

餘光這時有所感,聶揮墨扭頭,目光看向不遠處一個少女。

少女有所感,轉眸朝他們看來。

聶揮墨覺得眼熟,上下打量,認出正是此前在這打竹板說唱的少女。

身上衣裳卻是嶄新,腳上鞋子也不再破舊,與昨日襤褸街頭的賣唱流浪女判若兩人。

聶揮墨陰沉著臉道:“去問那女子, 她這身衣裳打哪來,可是昨日那抱狗少女所給。”

向山領命去了,回來道:“不是抱狗少女,說是一個高大威猛的大漢所給,還給了不少碎銀。不過,姓夏。”

聶揮墨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轉身離開。

·

三四月份,正當春盛。

南下去衡香的路,清風碧雲,入眼草木蒼翠,繁花錦簇,在一鞭春色中,杜軒和武少寧等人系馬古寺邊,停下休憩。

相較於遊州去衡香之近,為等與沈冽同時到衡香,他們可不必急於趕路,便乾脆以遊山玩水之態,特意避開伏屍未散盡的雲田山官道,繞西面的遠山遠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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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同來的暗衛們,此次一同離開。

青香村的上下老少頗為不捨,特意殺豬宰羊,辦了個辭行宴。

但臨走時,詹九爺手裡抓著個包袱,騎了匹馬,把曾記事也一併帶上,說要同去。

赴世論學,何其誘人,早年詹九爺便是一心向學求學苦學之學子,可恨時逢亂世,無可施展報復之地,這次,他無論如何也想去。

杜軒便將他們一起帶上。

所幸不著急趕路,故而不怎麼會騎馬的曾記事,他們邊走邊教馬術,待他們稍感疲累,便停下休息。

詹九爺是非常喜歡跟杜軒聊天的,其見聞才識,詹九爺深感佩服。

曾記事則手裡始終捏著支筆,能記多少,是多少。

杜軒閒來去一翻,見他將自己說嗨了的吹牛也給記下,不由耳根一紅,忙讓曾記事給刪了。

至此,杜軒說話便開始管著口門,再不往浮誇去說。

生火煮茶,烹一壺青香村的上好茶葉,杜軒就著濃茶輕輕一聲嘆,感慨說道:“色絕,香絕,味更絕。”

武少寧邊四下張望,邊走來道:“先生,我想去摘些果子,再打幾隻野味。”

“後面不是古寺麼,”杜軒回頭朝寺廟看去,“去裡面問問,可有人住,我們添點香油錢,蹭個吃喝。”

武少寧面露幾分猶豫:“先生,一路素食,想開葷。”

杜軒指指寺廟:“廟前殺生,多少不妥。”

“那,咱們走遠一些?”

看出他真想吃,杜軒只得道:“那你去吧,帶幾個人手同去,早去早回。”

“嗯。”

但說是早去早回,去了半日,卻始終不見武少寧他們回來。

杜軒忽覺擔憂,喊上其他人一起,準備去深山找人,恰在此時看到他們回來的身影,且不止去時的四人,其中兩人攙扶著一個陌生男子。

杜軒一眼看到那陌生男子腿上的傷口,趕忙上前:“這是怎麼了,這個腿怎麼回事?”

淋漓鮮血順著男人的大腿外側淌落,已見做過簡易的止血措施,但不頂用。

杜軒趕忙招呼他們將男人放下,同時身旁一名暗衛已取來藥箱。

傷口非常深,儼然是猛獸所咬,曾記事看了眼便覺不適:“這是虎咬還是狼齧?”

“是熊。”武少寧道。

“這山上有熊?!”曾記事大驚。

“幸好體型不大,我們尚能對付,若是成年大熊,恐怕我們也得負傷歸來了。”一名暗衛道。

杜軒面色嚴肅:“傷口四周滾了很多泥草,需得清洗和刮除。”

以及,哪怕救下來一時也未必就能活命,這麼嚴重的傷口,一經感染發炎可不是誰都能熬過去的。

“救我!”男人哀求,“救救我!”

“我會盡力,你先別說話。”杜軒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