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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6 先禮後兵

山頂的風太大,方貞莞垂在腦後的長長孝布被風吹起。

她神情已呆,哭不出來,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兩具屍體皆是死於他們自己的弓弩之下,而且都是致命之處。

一個是眉心,脖頸。

一個是心臟,胃部。

二連弩,對方不管是角度還是準頭,都非常可怕。

方貞莞顫著手,將他們死不瞑目的雙眼閉上。

她恨,她好恨!

周圍幾個男人過來,很輕很輕地安慰方貞莞。

不論是誰,包括兩個歲數看著比方貞莞要大的,他們面對方貞莞時的言行也充滿恭敬。

這些落在夏昭衣和沈冽眼中,他們對方貞莞的眉眼便更深記數分。

天空沒有晴朗多久,又遍佈陰雲,山風更大,鼓吹著幡旗和方家人的廣袖。

那些紙錢滾過黃土,被枉死的送葬人們的鮮血沾溼,方家人的裙踞再拂過那些斑駁血水和紙錢,變得一片泥濘汙濁。

·

從山頂去往墓道入口,需翻大半座丘陵。

夏昭衣此行本就因楚箏而來,隨沈冽到墓道入口處後,她打量附近高高低低的墳包,皆是年代已久的老墳。

沈冽是跟著記號找到這的,他無意間發現記號,還以為是她所留。

記號很新,二人隨口分析,或是趙琙怕自己回去後迷路所記,又或是趙慧恩留下的。

季盛一直守在甬道另一頭,終於見他們二人過來,季盛立即跑去把已睡著的趙琙推醒。

趙琙熟睡得厲害,醒來後睜眼,看向跟在沈冽身後的少女,他眉頭輕輕皺起:“阿梨?”

少女未看他,目光正看著角落裡被季盛踢去一處的烏鴉屍體。

聞言,夏昭衣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趙琙。

跟沈冽純粹的愛乾淨不同,趙琙更注重得是自己的衣衫是否得體,有無起皺,可否影響到周身氣質。

所以,哪怕跟蹤趙慧恩數日,趙琙都在無意識下讓自己保持著絕對的風姿。

可以落魄,但絕不狼狽,貴族門庭中長年規整的儀態,他刻進了骨子裡。

趙琙低頭看了看自己,再看回少女的眼睛。

比起當年那個小女童,少女如今完全長開的五官清媚秀麗,面頰飽滿豐盈,晶瑩透徹,像一盞薄瓷,也像一層白涼粉上的清衣。而她年幼時便明亮靈氣的那雙眼睛,越發似會說話,如清湖明月,水靈淨澈。

趙琙彎唇,一口燦爛白齒:“阿梨,這些年想姐夫了沒?”

夏昭衣沒想到時隔多年,這人還死性不改,也一笑:“趙琙,聽說你鑽屈府的狗洞吶。”

趙琙俊容一凝。

一旁眼眸已變深黑冰冷,正殺氣騰騰的沈冽,轉瞬如遇花開,隱上笑意。

“這些烏鴉,怎麼回事?”夏昭衣看去問道。

季盛上前,將所發生之事一述。

夏昭衣點頭,走到往下的甬道口,望了一陣後道:“你們去到過下面,那這下面,可還有其他出路?”

“不知是否還有其他路,但我們瞧了一遍,並未發現。”季盛答。

“她們下去了多久呢?”

“約下去了半個時辰。”

“阿梨,”趙琙好奇,“你莫非要下去?”

夏昭衣沒回答,一雙眼睛正在打量下面。

“那兩個女子,哪裡得罪了你呢?”趙琙又問。

夏昭衣想了想,看向趙琙:“趙琙,我不放心你。”

趙琙一咯噔,往土床裡面縮了下,警惕道:“何意?”

“若是我們下去,你在上面將路堵死,我們便有去無回,”夏昭衣莞爾淺笑,明眸靈氣,“不若,你來帶路?”

“不!”趙琙拒絕,“那下面陰森可怖,遍佈屍體,你莫要強迫本世子做不願做的事!”

“我在先禮後兵。”夏昭衣道。

趙琙俊容快扭曲:“阿梨,你不能這麼不講理!”

“可我就是在不講理,”夏昭衣抽出千絲碧,臉上笑容變明豔,“我可是當年的小妖童,陰險狡詐,無惡不作。理字,怎麼寫?”

“你,你這麼歹毒!”

“還心狠手辣。”夏昭衣說道。

季盛飛快跑去護在趙琙跟前,抬手拔劍,才出鞘一半的劍被忽至身邊的沈冽一把按了回去。

太過充沛的力道,震得季盛虎口發疼。

夏昭衣將千絲碧另一端輕盈甩去趙琙跟前:“牽著。”

趙琙又恨又怒,委委屈屈地拾起,咬牙道:“阿梨,我是你姐夫,你卻拿我當狗遛!”

“你不是我姐夫,也不是狗。”夏昭衣道。

“假惺惺,你就是拿我當狗!”

夏昭衣朝前走去,道:“沒有。”

“就有!”

夏昭衣頓了下,道:“狗洞是你自己鑽的。”

“……你!”

夏昭衣一扯千絲碧:“走。”

“世子!”季盛叫道,“放開我們世子!”

叫完覺得脊背一寒,他抬頭,看向身旁存在感強大,不容忽視的年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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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俊美面孔冷若修羅,黑眸冷靜幽沉,深不見底,沉默注視著他。

季盛咽了一口唾沫,弱弱爬起,朝前面跟去。

往下的甬道深長黢黑,偶有石階,但大多為往下延展的下坡路。

趙琙的嘴巴很難閒下,絮絮說著他這段時間跟蹤趙慧恩的所見所得。

說完,又說這幾年在鄭北過得有滋有味,就是缺少木材。

繼而,又聊起李乾局勢。

見夏昭衣答覆的興致始終不高,趙琙嘆了一口氣,幽然道:“你姐姐若在世,定要訓罵你幾句,說你無禮。”

“李乾不好對付。”夏昭衣終於道。

“怎麼個不好對付?”趙琙立即來勁。

“你管好你的鄭北。”

“你還不如不說話。”趙琙嘀咕。

夏昭衣於是繼續安靜。

走沒多久,趙琙又忍不住,這次,他想了個其他話頭。

“阿梨,我說個人名,我考考你認不認識。”

夏昭衣不作聲。

“丁躍進,”趙琙賣弄道,“可認識?”

“曾經禮部修載城防的掌固,後擢升享祭司兼典制司郎中。”夏昭衣道。

“哇,那會兒你還那麼小,居然也知道?”趙琙誇張道。

“為何提他?”夏昭衣微微側頭,朝他看去。

“嗯……他死了,你曉得吧?”

“知道。”

趙琙說道:“但是他又沒死,他啊,詐死。我之前便在衡香撞見他了,他從一家叫飛霜閣的酒樓出來,對了,就是被這位雲梁沈郎君拆了的飛霜閣。”

之前沈冽自稱“探州沈冽”,現在,趙琙刻意把“雲梁”二字著重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