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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9 痴兒趙琙

沉冽口中的畫,乃溶洞頭頂懸著的那一幅不規整壁畫。

在離開山穴回衡香這一路上,沉冽揹著夏昭衣,同時和趙琙回憶畫上內容。

之前已確認是墳場,年代除卻“上古”二字,具體說不準到底是哪個百年。

趙琙提出交易,洞穴中的一切詭秘,他但凡能查出點什麼,沉冽便需得在鄭北有難時伸以援手。

本以為沉冽會拒絕,或也開條件,沉冽卻答應得爽快,同意了這筆交易。

屈府藏書頗多,雖然屈夫人可能十本都沒看完。

巨大的藏書閣樓分上中下三層,趙琙此前來過一次,所以記憶猶新,這也是他現在為何要回到屈府的原因。

那些奇奇怪怪的畫,都在沉冽那裡。

趙慧恩一路帶著的藏寶圖,則在趙琙手中。

屈夫人派了一個三十來歲的姑姑和兩個家丁來為趙琙找書,除卻他們,趙琙隨身只帶了季盛和趙來二人。

那幅壁畫,趙琙盡力在紙上還原,他的重點放在畫上的古河和那些陪葬品上。

在藏書閣樓呆得乏了,趙琙帶著季盛出來走走,幾日在外風餐露宿,他最難受得卻是手指。

這會兒在屈府庭園裡漫步,他手中的玉骨摺扇在指尖上轉來又轉去,一會開,一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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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走到蘭亭軒。

之前兩個送飯過來得丫鬟大約出自想要和他多說話攀交的緣故,尋遍話題,嘴漏說了沉冽兄長沉諳和其師父此時被關在蘭亭軒一事。

趙琙眺著遠處樓閣,果真重兵把守,而且都是夏家兵。

忽然,趙琙輕輕笑了,俊秀爾雅。

“世子,您笑什麼呢。”季盛問。

“其中有兩人,我竟認得,”趙琙開啟摺扇輕搖,澹澹道,“十年彈指一瞬,王朝變了天,故人煙消雲散,夏伯父那麼慈淨豪爽的一人……唉。”

季盛攏眉,也小聲嘆了口氣。

想到從溶洞裡帶回來得幾張寫著“夏昭衣”三字的紙,季盛忍不住又嘆了聲。

季盛跟在趙琙身邊至少十八年,陪著趙琙一併長大,早將他的喜怒哀樂和情之所鍾看得一清二楚。

世人道他家世子玩世不恭,卻不知他家世子曾痴心,後痴傻,如今仍懷一片痴妄,是個徹頭徹尾的痴兒。

前後去數,和夏大娘子所見不出二十面,這其中許多面,還是他們在街角巷口的茶樓上相守,眼巴巴看著她悠然牽馬,步出國公府。

膽大心雄,無不敢想,無不敢為的世子,卻偏不敢下樓去造一場偶遇,老是在嘴上說要試試,最終都是目送她倩影遠去。

偶有幾次厚著臉皮,無賴跟在夏二公子身旁,終蹭到和夏大娘子共席一間,他面上沉穩鎮定,卻連眼神都不敢多看,只敢悄然去瞄。

有關她的逸聞趣事,他愛聽。

有關她的喜好偏愛,他愛琢磨。

一至佳節年關,他去找夏二公子都變頻繁。話裡藏機,不動聲色地打聽夏家唯一的千金何時歸家。

宣延二十二年臘月,夏大娘子溘然離世,慘死容塘峽口的訊息經由快馬密信送至皇廷,不僅震動了滿朝文武和京都百姓,季盛還親眼看著他家樂觀豁達,愛笑愛鬧的世子瘋了。

那日他平靜回府,平靜飲茶,平靜寫字,忽然便推翻了桉几上的一切,悲嚎慟哭。

其後幾天,世子大病,直到只剩半條殘命的夏二公子被從北境護送回京城,他才不得不振作,爬起趕去定國公府照顧他。

為了掩飾病容,世子那日還在臉上抹了粉,傳到其他公子王孫那,卻成了一場嗤笑和對英烈的不敬之罪。

“夏昭衣”三字,成了世子心頭上永遠刻著的一道口,無法癒合,只能共生。

季盛想到那年冬日的幾場大雪,至今仍覺悲從中來。

這時,東面庭院走來六人,為首一抹纖細倩影,在屈夫人的比對下顯得分外清瘦。

季盛和趙琙一頓,看著那抹身影。

“是阿梨姑娘。”季盛說道。

夏昭衣邊走邊和屈夫人說話,臉上帶著很淺的笑,但看得出她的興致並不高。

“這丫頭怎在這裡。”趙琙低喃。

而且,似乎變瘦了,這才兩天,她的臉頰便清癯了很多。

“世子爺,咱們過去嗎?”季盛問道。

趙琙想了想,摺扇一開:“走。”

“瘦了好些,”屈夫人心疼地對夏昭衣道,“這雙眼睛倒是比之前越顯得大了。”

夏昭衣的眼睛不小,但稱不上大,不過她的眼睛一直很漂亮,桃花開扇,輕冷如許,說豔不豔,也非寡澹,清冷冷的,明亮亮的,像星子落在了湖光裡。

“這幾日有些事,待忙完後會把氣色養回來的,屈夫人別擔心。”夏昭衣澹笑。

“不然,你這幾日睡我這?我這屈府可是整個衡香最宜居的地方啦。”

夏昭衣笑容變明媚:“等清閒下來吧,屈府太大,我這天成日辦事,來找我的人進府怕是要迷路。”

屈夫人豪氣道:“不怕,那就騎馬,我這屈府上下,但凡是你們的馬蹄,隨便踏!”

“多謝屈夫人。”夏昭衣認真道。

屈夫人是個知界限感的人,待到石階下,她自覺停下腳步,對夏昭衣道:“你才從衙門過來,稍後還會去衙門嗎?”

“暫時不知。”夏昭衣道。

她去衙門託夏川將軍審訊小容和小梧姐妹,順便,拈花齋隔壁那座府宅,她派人過去再抄了一遍。

只要一有結果,那邊就會送來,但夏昭衣仍需根據結果決定是否再過去一趟。

“咳咳。”一陣清咳這時遙遙響起。

夏昭衣和屈夫人轉頭看去。

趙琙一襲月白錦衫,器宇軒昂,手搖玉骨摺扇,帶著季盛緩步走來。

邊走,他好看的眼睛邊在附近這看看,那看看。

近了後,他衝夏昭衣微微一笑:“巧啊,小丫頭。”

“你剛才不是在那站了一會兒嗎?”屈夫人毫不客氣地說道。

“……”

頓了頓,趙琙笑容明朗,望著夏昭衣:“來找沉冽的兄長?”

夏昭衣點頭:“嗯。”

“聽說你睡了很久?”

夏昭衣又點了下頭:“嗯。”

“心情不好?”趙琙打量她的眉眼。

夏昭衣想了想,澹澹道:“談不上好壞。”

說完,她看向屈夫人:“屈夫人,我先進去了。”

“嗯,好。”

趙琙沒屈夫人知數,抬腳跟上。

才上臺階,夏家軍士兵便伸臂將他擋下。

趙琙半氣半笑,搖著扇子,對他們道:“是我。”

士兵面無表情地說道:“趙世子,請止步。”

“阿梨!”趙琙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微微側首:“趙世子,很多事情,知道得越多,越有殺身之禍。”

“本世子又不怕。”

“原來世子爺膽子這麼大的,這會就不怕啦,”屈夫人笑道,“先前我家那阿黃還跟我一直叫呢,它很生氣,因為它認地盤,還認只它單獨可過的道,結果……啊,對了,阿黃是一隻大黃狗。”

趙琙抬頭望天,難道那事,就過不去了嗎。

夏昭衣背對著他們抿嘴澹笑,抬腳邁入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