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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4 她是騙子

遠處的泥娃們還在打架,楊冠仙搖著腦袋邁入客棧。

雖是鄉野客棧,且在魯象嶺峻峰山腳,但因此處是橫評和錦州交界,西北又有一條過山長道與塘州一角交接,所以此地人來人往,這座客棧的生意也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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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冠仙進去便朝視窗望去,偌大一個廳堂,開著諸多扇窗,窗邊卻都人滿,沒一個空位。

楊冠仙轉身離開,準備去附近再找一家。

“哎!客官客官!”一個夥計從店裡迎出,“客官!

楊冠仙回過頭去,見這夥計塊頭賊大,他皺眉:“何事?”

“客官既來了,為何又走了?”

楊冠仙道:“我要走就走,要留就留。”

說完,邁步離開。

“等等,客官!”夥計追出來,“您錢袋掉了!”

楊冠仙低頭朝地上看去,卻聽追上來得夥計壓低聲音:“楊先生,我家二小姐有請!”

楊冠仙大驚,拔腿就跑。

夥計的手勁卻大得很:“楊先生,我家二小姐姓夏,定國公府的夏。”

楊冠仙一愣,但很快警惕道:“你說是就是?我如何信你?再不鬆手,我就嚷了!”

“二小姐不宜露面,但楊先生不信,便失了機緣,”夥計說著,鬆開手,“二小姐會去石樹亭,只等您半個時辰。”

夏昭衣的房門虛掩著,忽地被叩響。

“進來。”夏昭衣說道。

夏玉達輕輕推開,道:“二小姐,他果真警惕。”

夏昭衣站在書桉前整理書冊,聞言笑笑:“出門在外,人心難測,警惕是應當的。”

“嗯……二小姐,恕我自作主張,我瞧他神情,不像會被我說服,便說,您將會去石樹亭等他。”

“石樹亭?”夏昭衣回過身來,“在何處?”

“就離此地不到三里,一處鮮少有人去的涼亭,但他不難打聽。”

夏昭衣點頭:“也好,就去那吧。”

楊冠仙離開客棧,跑去離此地較遠,且人更多的露天茶肆。

地上都是泥水,行腳徒步的人鞋子被灌滿泥漿,很多人入座後,當場就脫鞋子,將裡面的髒汙倒出來,倒不出來的,就挖出來。

挖完的手又髒又臭,但是端上來的饅頭和菜,他們直接伸手去抓。

楊冠仙輕嘆,舉著快子對著端上來得這盤野菜和饅頭,遲遲下不去嘴。

終於,他將快子擱下,起身放了兩個銅板,離開了。

不知不覺,回到來時的村道,楊冠仙的目光望向遠處的客棧,猶豫良久,他去路旁打聽:“大嫂,我打聽一下,這附近可有一處地方,叫石樹亭的?”

這婦人很熱情,立即便給他指路。

楊冠仙謝過。

石樹亭不遠,但二三裡的路,也需走上一陣。

楊冠仙每一步都覺沉重。

雖已同婦人打聽清楚,確認那石樹亭地勢開闊,他遙遙若見不對,便可立即離開。

但緊跟著的複雜情緒,讓楊冠仙滿心惆然。

一是,他這些年過得著實不怎麼樣,囊中已見羞澀,方才在那茶棚之中,他忽地驚覺,自己竟淪落成村野鄙夫之輩。這感覺著實難受,故而他食不下咽。

眼下去見當初故人,何其丟人。

二是,她的身份……

自稱姓夏,定國公府的夏。

定國公府……

夏……

楊冠仙說不出的為難和難受。

她,她不可能姓夏!

楊冠仙回憶起那有錢婦人的聲音:“她是騙子!”

“她不可能姓夏!”

“她是我侄女!她有同胞之姐,她們的閨名乃我所取,一個阿雪,一個阿梨。”

“她姓喬,是喬!”

……

喬。

夏。

定國公府。

楊冠仙忽覺腦袋突突地疼,像是要炸裂了一般。

快近石樹亭,楊冠仙停下腳步看去,希望不是,又希望真是。

目之所及,石砌的六角飛亭下,一個清瘦少女面朝大河而立,手中捧著幾頁紙,正緩慢看去。

石亭下站著兩個高大的男人,其中一個是今日拉他的那個夥計。

楊冠仙的目光看回那少女的背影上。

她一頭烏髮束作馬尾,只一身利落簡單的雲青色束腰夏衫,在暴雨過後的橫評,這衣衫多少顯得單薄。

不過她沒發抖,背嵴挺拔端秀,纖脖纖腰,身姿儀態一等一的絕。

楊冠仙皺眉,這樣的儀態,怎麼可能會出自一個破敗的喬氏呢?

別說那位給他說了一堆堆的有錢婦人,就是放眼二十年前的盛世大乾,那名流濟濟的京都,都沒幾個有這麼出眾的氣質。

這時似有所感,那個少女回過身來,朝他所在之處望來。

楊冠仙一驚,想掉頭跑路,可這樣著實丟臉。

罷了,來都來了。

楊冠仙小聲清了下嗓子,抬腳走去。

夏昭衣收起手裡的紙,壓在亭中石桌的一塊方石下。

方石在石桌邊緣,而石桌上的主角,乃一整套冰梅紋細月白瓷所盛放的茶水和糕點。

楊冠仙方才的角度,未能看清這些,近了望見石桌上的精細食物,他微微一頓,再抬眼看向亭中少女。

一別五年之久,她長開的眉眼清麗秀美,童年的靈氣不僅沒有半分減去,反而更生動清媚,氣韻脫俗。

楊冠仙侷促道:“阿,阿梨姑娘。”

夏昭衣道:“我去年這會兒,在八江湖畔遇見了你三弟。”

楊冠仙眼睛睜大:“你遇見過他?他過得如何?”

“嗯?”夏昭衣打量他,“聽你口氣,你與他失聯了?”

少女的眸子過分明亮聰慧,楊冠仙不敢直視,嘆道:“嗯。”

夏昭衣攏眉,微微側身,做了個請:“先請入座。”

二人在亭中坐下,楊冠仙姿態仍拘謹。

夏昭衣看著他這身陳舊的粗布衣裳,道:“他當時說,你在江南兵營的莊孟堯那,我聽著,還以為你過得還不錯。”

“哪有不錯的呢,”楊冠仙愁容,“江南兵營勢力繁雜,個中暗鬥明爭,令人喘不過氣。我只因不肯替人說話,便遭謀害報復。去年三月六日,毫無丁點預兆,在他們的唇槍舌戰後,我同其他八人被當庭押走,收監後六日,於三月十三日清晨,將我驅逐。可恨的是,我自帝都帶去得半世身家,全給查封上繳了。前程沒謀到,還搭上一切,我一無所有了。”

“這一年多,你如何過來得?”夏昭衣問。

楊冠仙正準備喝茶,聞言,手指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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