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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0 沈冽,你真好

救南宮皇後這一步棋,被畢家先下了。

而“播種”,因為先後兩場大風,整個明臺縣怨聲載道。

還有隨著事態發展,拿下陸明峰這事越來越有把握,她便乾脆將陸明峰算計了。

但真正要動李據,完全不在她此行的初始目的中,畢竟她復仇的物件是一個帝王,哪怕這帝王再廢物,他也是維持皇城百姓們秩序的定心丸。

一切,在葉正於燈前茶樓前喊出的那一聲“武少寧”開始,發生了改變。

沉冽帶著手下們出現在河京,完全是她的計劃之外。

就這樣,各種事態發展的共同推進,包括楊冠仙從舒月珍那兒敲詐到得這麼多銀兩,最終,李據提前迎來了他的末日。

而沉冽出現,和沉冽的兵馬也來了,這又是兩回事。

沉冽的這些兵馬若不在,她會變得很辛苦,她都想好了要挑唆宋致易,借他們的兵馬留住被畢家騙去常陽的關寧行軍,再引宋致易的其他路兵馬進入李乾邊境,待她的人手來了,再將宋致易的兵馬在李乾邊境裡吃光。

這些都是她的設想,設想是容易的,真要實施,還得步步籌謀,計算各種風險和意外,和做備用方案。

而這僅僅只是關寧行軍,還有畢家軍和李氏鐵騎以及各處大大小小的兵營都還在等她,所以,她真的會很辛苦。

夏昭衣忽然覺得好奇:“我來時都不知此次會拿下李據,所以未調遣兵馬,怎麼你的晏軍就來了呢。”

沉冽輕輕地“嗯”了聲,沒有接話。

“嗯?”

沉冽慢步走著,好一陣,他用氣定神閒的澹然語氣道:“我在魯象嶺聽聞你來河京,我便來了。”

“那你的兵馬呢?”

“我的兵馬……”

已領兵走南闖北,打過無數場仗、無一敗績的年輕將軍,忽然發現自己的舌頭打結了。

他低聲念著這幾個字,而後沒有再出聲。

夏昭衣道:“要對付李乾,其實不在你的安排之中吧。所以你調遣這些兵馬過來,是因為我。”

沉冽點頭:“嗯。”

“我會保護好他們的,”夏昭衣認真道,“既是為我而來,我就爭取沒有一兵一卒的傷亡。”

“不用,這幾日你有許多事要忙,晏軍的事,有我即可。”

夏昭衣一笑:“不衝突的,有你,有我,我們一起保護他們。”

沉冽深深看著她,不由也一笑:“好。”

剛才那些話,沉冽實在沒敢說下去。

當初平嶽峰和徐力帶兵出現在衡香,便是他的排程。

她身邊的士兵都是精英,但是她的兵力的確不多,她又一直沒有要招兵買馬的計劃。

沉冽知道,那是因為她不喜動干戈、生戰事,一旦有戰事發生,那就一定有傷亡。入世於她已極難,她更不是一個會用自己手下士兵們的性命去為自己復仇的人,哪怕那些士兵就是為了有一口飯吃而入伍賣命。

所以這份“空缺”,他來填。

在魯象嶺得知她要去河京後,沉冽就著手開始調兵了。

不管是衡香,還是這河京,她要不要用這些兵馬是她的事,他要做的,就是在她需要兵馬的時候,讓她有兵可用。

二人邊聊邊走,前方出現寬闊街口,幾個師傅在為人修手。不遠處排著一列小隊,竟是幾個小兒在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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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修手的人為了幹活利索,好些人常年不修指甲,指縫已又厚又黑,自己又不敢用剪子剪,唯恐傷到肉。

賣水的小兒則叫嚷得歡,招呼著旁人來買水。

沉冽道:“今後河京,你將如何安排?”

夏昭衣澹澹一笑:“李據身上,還是有可學之處的。”

“他?”

“比如,詩書教化,”夏昭衣望著那些小兒,“你瞧他們,多小啊。”

沉冽朝那些小兒看去,一共五個,兩個小女娃,三個小男童。

夏昭衣道:“之前國喪時,我在街上見到不少孩童嬉笑追逐,那些都是五六歲的小娃,他們才不知道什麼是國喪呢。即便是巡守隊經過,撞見他們嘻嘻哈哈,也不會對那麼年幼的孩子過分苛責。他們剛出生,剛成長,無邪活潑,哪懂三跪九叩,尊卑秩序。可是長著長著,就變了。”

沉冽道:“那些三跪九叩與尊卑,便是教化。”

“是啊,由家到國,由父母到街坊,這教化無處不在。他們照著既定的路,一步步走著,慢慢抽出自己的筋,放掉自己的血,協助上位者剝削自己,蠶食自己,最後又去給他們的子女們挖一條相同的路。我師父當年贈我三字,為蒼生難,我歷世後發現,蒼生不止難於溫飽,更難於其入了骨子裡的教化。而實際上,一切不過上位者的話術與陰謀,馴服眾生,令眾生割肉以飼他們。”

“馴服,教化……”沉冽說道,“其實,李據極為看重文人。”

夏昭衣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嗯,他當年殺文人,恰是因為他看重他們。因看重而怕,因怕而殺。因為他深知以他的本事,根本控制不了那些文人們的所思所想和所去,他便釜底抽薪,趕盡殺絕。”

說到這,夏昭衣抬眸看著沉冽:“衡香那赴世論學,我其實想好好挑人的。”

“挑文采飛揚者,挑與你所見略同者?”

“所見不同也無妨,只求別固執不開化,我喜歡那些心胸開闊可包容永珍的人,這世間本該求同存異。到時,由他們撰書寫字,由他們教書育人。總有一日,這世間不會再有動不動下跪的人了。天下為公,眾生平等。讀書,一定是有益的。”

沉冽唇瓣輕彎:“那一日,或許要很久。”

“但行此路,莫問前程,那一日若你我都不在了,至少我們開墾了良田,我們是先鋒營!”

沉冽笑容變深,望著她的目光則變得鄭重。

她今日穿得白衣實在拉風,白得讓她整個人都在發亮。

而她眸中的光芒,卻比這白衣更盛。

沉冽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阿梨。”

“嗯?”

“你說得我們,是指你們,還是,指我和你。”

夏昭衣微頓,難得愣住了。

她指得,自然是他和她,可是沉冽忽然提起,夏昭衣才驚覺,她從來沒問過沉冽要得是什麼……

好像在她的潛意識中,他一直就是她志同道合的知己至交,他們二人就是有著一樣的信念和前進的路。可是現在,夏昭衣才驚然發現,這些“好像”雖然像是宿命感一般地糾纏在一起,實際上,全都是她一廂情願的認為。

沉冽這問題,她若直接回答這“我們”就是她和他,那豈不是沒有問過對方意見,就強行拉人入夥了。

這時,沉冽微微一笑,清俊絕美的面容似被天光覆了一層澹芒:“阿梨,若你指得是我和你,我會很開心。”

夏昭衣也笑起來,明眸雪亮:“真的?”

沉冽鄭重點頭:“嗯。”

夏昭衣深深看著他,忽然想到今日與他在庭院裡的遙遙一望。

他的眼神永遠篤定冷靜,在她因南宮皇後而大感失望悲哀時,他的眼神於她,是一股堅定不可摧的力量。

夏昭衣不想說那句早已說爛了的話,可是她再一度忍不住,很輕很輕地說道:“沉冽,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