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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就是不想

正面,背面。

眾人看著高個子僕婦將焦黑僵硬的屍體粗略檢查了一遍。

確定沒有其他致命傷口了,卞夫人說道:“那看來就是被雷劈死的吧,蓋回去。”

白布被重新蓋上,方才壓抑詭異的氣氛才稍稍緩解,眾人都松了口氣。

“她叫什麼來著?”卞夫人側頭問卞元雪。

“陳棠。”卞元雪面色極差的回答。

一個天天面對面的貼身丫鬟,忽然就變成了這副模樣,感覺真是不舒服,卞元雪覺得自己今天可能吃不下飯也睡不好覺了。

“我記得這批人來山上的時候,有幾對是姐妹。”卞夫人看向自己的貼身僕婦彩明,“陳棠可有姐妹?”

“有,”彩明點頭,“有兩個妹妹,一個叫桂芳,一個叫小珖。”

人群裡面被點到名字的兩個小丫鬟,面色瞬間慘白如漆。

從陳棠死後到現在,她們一點哀傷都不敢表現出來,更不敢在人前提到半字。

在山上快三年了,她們知道卞夫人現在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哪兩個?”卞夫人回過頭去,看向人群。

認識她們的人都紛紛投去目光,桂芳渾身發顫,雙腿噗通跪倒在地:“夫,夫人。”

“還有一個呢?”卞夫人道。

小珖不安的眨著眼睛,垂頭從人群裡面走了出來。

“是她們嗎?”卞夫人最後一遍確認道。

“是。”

“殺了吧。”卞夫人淡淡道,就好像只是要喝一杯水一樣平淡。

“夫人!”小珖也跪了下去,“夫人饒命啊!”

“夫人,我們跟陳棠已經許久沒有聯絡了,我們是伺候落霞苑的啊!”桂芳哭叫道。

卞夫人揮了揮手,一旁的彩明隨即上前,令人把她們給帶下去。

所有的丫鬟都沒有吱聲,神情低落,物傷其類。

兩個丫鬟的尖叫求饒聲漸漸遠去,卞夫人看著地上的陳棠,說道:“把她埋了,被雷劈死的不好隨便亂扔。”

鳳姨點頭:“是。”

“你再選兩個丫鬟過來,”卞夫人又道,“要乾淨的。”

這個乾淨的意思,鳳姨懂,又點了點頭:“嗯,夫人。”

卞夫人回頭,看向遠處被燒掉的那片屋子,頓了頓,抬步走了過去。

天空這個時候又下起綿綿細雨,院子裡遮了大布,所以不會再出現先前那樣慌亂的場面。

被燒掉的廢墟收拾工作沒有一丁點的進展,成堆的焦木頭和黑黢黢的灰土擠在裡面,被雨水揚起的氣味非常難聞。

“人手是不是不夠。”卞夫人說道。

鳳姨跟在她後面,應道:“嗯,快要忙不過來了。”

卞夫人神情冰冷,望著那些雨水沒有說話,半響,轉身走了。

如果陳棠不是卞元雪的丫鬟,今天出的這事,她根本不會親自來這裡過問,每次來一趟後山都覺得心煩意亂。

而若是那些個姨娘的丫鬟出事就更好了,趁機做點手腳害了這些姨娘,再嫁禍這幾個丫鬟的姐妹,直接少了一堆吃飯的嘴,也給後山這些人緩解點壓力。

卞夫人邁過石橋,到了那邊傾斜坍塌的崖邊時,真想狠狠跺下去,讓遠遠跟在她後面的那幾個女人摔死,來個清靜省事。

後山又多了兩具屍體,幾個膽子大的僕婦抬著她們扔到了最東北的懸崖下面。

錢千千手裡面抱著蓋著油布的木盆,木盆下面很多紙錢和元寶。

梁氏將紙錢隨便往下面灑了灑,幾個僕婦又跪又拜,唸唸有詞,大抵意思就是冤有頭,債有主,發生什麼都別找她們。

梁氏冷冷的看著這幾個僕婦,反應平靜。

另外一邊的小山頭,夏昭衣也抱著一個木盆,看著高個子僕婦和另外兩人將溼嗒嗒的泥土挖開,堆到一旁。

陳棠身上的白布已經被打溼了,看上去滲人的緊,幾個僕婦一眼都不敢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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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挖到下面,顏色越來越深,天空雨勢變大,泥土坑裡也多出了許多積水。

一人抬頭朝夏昭衣看去:“阿梨,下來把這些水給舀出去。”

夏昭衣沒動,淡淡道:“砌墳之事,我不輕易做的。”

幾個僕婦一愣,方才那人道:“你說什麼?”

“我說,砌墳之事,我不輕易做。”夏昭衣平靜的重複道。

僕婦們互相對望,第一次看到一個童奴敢說這樣的話。

高個子僕婦今天一身晦氣,早已滿心積怨,一個鏟子砸在地上,濺起了大片泥水,怒道:“小賤蹄子,你再說一遍!”

“為什麼砌墳之事,你不輕易做。”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忽的響起。

僕婦們看了過去,蘇舉人撐著一把竹傘,一身素布青袍,立在不遠處的土階上,看著夏昭衣問道。

幾個僕婦都一愣,紛紛叫道:“蘇舉人。”

夏昭衣抬起頭,略略打量了一番這個男人,開口道:“不想做就是不想做。”

“總有不想做的原因吧?”

“讓你做,你做嗎?”夏昭衣反問。

僕婦們完全沒想到她還敢這樣同蘇舉人說話,一個僕婦上前吼道:“阿梨,你給我老實一點,下來!”

“阿梨?”蘇舉人看著夏昭衣,“你就是阿梨?”

小女童面色沉靜溫和,抱著木盆站在小土坑旁邊,絲毫沒有因為那些僕婦的兇狠而有什麼怯色。

她臉上有不少淤青,唇角一整塊都還腫著,可是面龐收拾的很乾淨,破舊的小傘下面,頭髮幾乎沒有什麼凌亂,跟後院他見過的那些童奴們差別太大。

“我是阿梨,”夏昭衣道,“蘇舉人好。”

蘇舉人一笑,看了那些僕婦一眼,道:“你好像得罪了她們,你不怕她們找你麻煩或者直接打死你嗎?”

僕婦們訕了訕,一個開口說道:“蘇舉人,我們可沒有故意針對她。”

蘇舉人沒理會,看著夏昭衣:“怕嗎?”

夏昭衣重新打量他,目光在他的鞋子上多逗留了一陣,搖了搖頭:“不怕。”

“不怕?”

“你為什麼覺得這個可怕?”夏昭衣又反問。

蘇舉人一頓,望著她的眼睛。

清澈如秋水洗過的月色,似倒映湖中,清靈水潤。

是啊,為什麼會覺得這個可怕。

蘇舉人暗暗自嘲,他自己不是已經什麼都不怕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