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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臨湖奠聖人

說話之間,魯三通一行人也已走到湖畔,經過那白衣少年的身旁。聽得這少年一番言語,曲寶書隨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將摺扇自後頸處取下,輕搖著笑道:“原來如此,想不到這位小兄弟倒也是個性情中人。要知道昔日鄱陽湖上的那場大戰,的確可謂是驚天動地、鬼哭神嚎,其間確然是英雄輩出,令後人心曠神怡。卻不知這位小兄弟此刻臨湖祭奠之人,可是昔日的‘再世諸葛’青田先生?又或者是‘不死先鋒’畢無宗畢大將軍?”

卻不料那白衣少年聽到這兩個名字,臉上頓時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冷冷哼了一聲。曲寶書微微一怔,隨即展演笑道:“如此看來,莫非卻是窮酸猜錯了?倘若小兄弟此刻思念的不是這兩人,在昔日鄱陽湖一役中成名的英雄還能有誰?若說是大將軍謝封軒,又或者是當今皇帝,這兩人如今分明還健在於世,又哪裡談得上‘祭奠’二字?”

說到這裡,曲寶書不禁心念一動,試探著問道:“難不成小兄弟臨湖緬懷的,竟是昔日的義軍領李九四?又或者是江望才?”

只見那白衣少年用他那雙灰白色的眼睛白了曲寶書一眼,臉上的神色更是不屑,傲然說道:“世間的儒生果然見識短淺,你所謂的這些個人,不過是時勢所造就的英雄罷了,哪裡值得一提?更何況日升月落,物換星移,屬於這些人的世代,早已隨流水逝去,又哪裡還值得我特意趕來緬懷?”頓了一頓,他又補充說道:“說出來倒也不怕嚇壞了你們,此刻我所思所想之人,卻不在過去,而是在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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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處,眾人皆盡茫然,隨之又哈哈大笑起來,似乎果然被這白衣少年的一句話給“嚇壞”了。那白衣少年見眾人這般反應,當即冷笑一聲,索性在湖畔的圓石上站起身來,伸手指向那一片浩瀚無垠的鄱陽湖,大聲說道:“百年之後,天下烽煙再起,王朝將傾。就在天子無能、群臣束手之際,卻有一人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召集起亂如熱鍋之螞蟻的軍民,憑藉一幫烏合之眾,在這鄱陽湖上與敵人千軍萬馬的精銳相抗。不過短短三日工夫,便叫敵軍雨零星散、灰飛煙滅,繼而挽社稷於覆滅,救蒼生於水火。”

說到這裡,那白衣少年方才被戴七氣得通紅一片的臉色,已逐漸被一股不可一世的高傲所替代,繼續大聲說道:“試問此等支手補天、逆轉乾坤之聖人,又怎能不令人心嚮往之?只恨我早生了百餘年,無緣與這位聖人當面較量,這才只能臨湖長嘆,做此等空想之舉。”

這一番話說得謝貽香半響沒能回過神來,再看身旁眾人,也同樣是迷惘的神色。那曲寶書手中搖動的摺扇,不知何時已停頓下來,臉上卻仍舊強笑道:“既是百年後之人,小兄弟卻又是從何得知?”

那白衣少年緩過一口氣,當即淡淡地說道:“未來之事,我的確不知,這乃是家師告知於我。所以眼下我只能親身前來鄱陽湖,臨湖祭奠這一位百年之後的聖人。”

曲寶書愕然說道:“既然這位……這位聖人乃是百年後之人,眼下自然還未出生,又如何談得上這‘祭奠’二字?”那白衣少年冷冷一笑,輕蔑地說道:“儒生淺薄,須知人生自古誰無死,即便是聖人,到頭來也逃不脫死亡的結局,所以不管是在他出生之前、還是身死之後,祭奠便是祭奠,又有什麼區別。”

忽聽隊伍後面的青竹老人也有些按捺不住,開口說道:“少年人莫說大話唬人,我也曾讀過幾天的書……且不論你師父所言是真是假,即便百年之後當真有這麼一個孤身平亂之人,充其量不過是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高人,甚至可以稱之為‘奇人’,卻哪裡配得上這‘聖人’二字?”那戴七也介面說道:“對頭!要知道就算是當年的諸葛孔明,我蜀地之人再如何尊崇於他,也絕不敢以‘聖人’二字稱呼他老人家。小娃兒,難不成是你師父編故事哄你睡覺,結果卻被你當真了?”

那白衣少年狠狠瞪了戴七一眼,目光中傲氣更重,反問道:“若是此人之學,上可比肩臣服五霸之孔孟,下可媲美革新兩宋之程朱,非但承前啟後,而且繼往開來,成為後世立學之勝負、破卷之成敗,那麼此人可配得上這‘聖人’二字?”

眾人聽到這番話語,都不禁暗自松了口氣,相繼微笑著搖了搖頭。須知孔孟二聖乃是華夏千古治學之鼻祖,兩宋的程朱更是在孔孟的基礎上揚光大,將其學說趨於完美,繼而推廣於世,皆是名留青史的聖賢。若說在後世之中,居然還能有人可以比肩這四位聖賢,那簡直是胡言亂語、無稽之談了。

那海一粟最愛品評天下英雄,眼見這白衣少年俊美得如同玉雕一般,本來還要打算問他師承來歷,此刻聽到這一番狂妄之言,也不禁嘆了口氣,心道:“可惜,可惜,似這般俊俏的少年,原來卻是個瘋子。”至於軟轎上的魯三通則淡淡說道:“我等還有要事在身,不必節外生枝。這位小兄弟既然在此臨湖祭奠,我等也不敢叨擾,就此別過。”

那白衣少年只是冷笑兩聲,當下也不再理會眾人,重新坐回到那圓石上面,扭過頭去背對眾人,嘴裡則兀自嘆道:“只恨我早生了百餘年,無法同你較量一番,只得在此隔空思念,枉自和這些螻蟻問答。唉,世間微斯人,吾誰同樂?”

曲寶書不禁小聲嘀咕道:“牛鼻子,我看這個小孩的腦子多半有些問題。”那海一粟略一頭,也不答話,眾人當即起身前行,繼續沿著鄱陽湖畔往北面而去。

謝貽香也隨隊伍前行,走到那白衣少年身後之時,突然間似乎心有靈犀,又好似醍醐灌頂,居然情不自禁地脫口說道:“你若是覺得這世間有些寂寞,待到此間事了,大可以來找我。”話音落處,那白衣少年猛然回頭,用一雙灰白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謝貽香的雙眼。

謝貽香話一出口,心中已是驚訝萬分。方才那一剎那之間,自己就好像是在做夢一般,竟然出現了短暫的身不由己,這才莫名其妙地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此刻眼見那少年盯著自己的雙眼當中,瞳孔分明呈現出灰白之色,與周圍的眼白顏色極為接近,乍一看去,竟似沒有瞳孔一般,心中不由地生出一陣惋惜之情。

當下謝貽香只好勉強一笑,向那白衣少年微一頭,便即大步離去。那白衣少年卻也不言語,只是默默地盯著謝貽香的背影,直到一行人的身影盡數消失在遠方。

縱使謝貽香千般思量、萬般計算,也決計無法想不到,就因為自己此刻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竟然一石驚起千重浪,繼而引出一場天翻地覆、屍山血海的慘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