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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息事寧人圓其謊

話說謝貽香終於在車板夾層中找到“赤嬰蠱”的線索,拿了峨眉劍派一個人贓並獲,正值得意之際,陡然間只覺寒意迎面襲來,透骨浸血,頃刻間就連手足都無法動彈。緊接著眼前寒光一閃,定海劍已到了自己咽喉。

她哪裡料得到堂堂峨眉劍派掌門人、“江湖名人榜”上有名的人物,竟會做出這等殺人滅口的偷襲之舉?一時不慎,整個人已是呆立當場。幸好那白雲劍派的李掌門此時正在不遠處揀著殘酒喝,眼見有人仗劍行兇,也是下意識生出救人之心,順手奪過身旁官若敗的長劍,扭身踏前一步,去擋刺向謝貽香的定海劍。

他這一連串的奪劍、扭身、移步、格擋,可謂一氣呵成,但聽一聲清響,雙劍相交之下,李掌門手中的長劍頓時斷作數截,卻也在千鈞一髮之際盪開了朱若愚這必殺一劍。那李掌門望著手裡光禿禿的劍柄,不禁脫口讚道:“好劍!”說罷,他才發現行兇之人竟是峨眉劍派掌門,頓時笑道:“不過是糟蹋了幾壇酒水,我李思定是嶺南有名的酒鬼,卻也不曾因此動怒,朱掌門又何苦嚇唬小姑娘?”

要知道朱若愚這一劍本是盛怒而為,一劍不中,反倒冷靜了下來。況且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能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再次向一個小姑娘出劍。當下他只是冷哼一聲,並不答話,將定海劍交還給了六大掌劍使者。

這一幕發生得實在太過突然,眾人都以為朱若愚還在湖面上與先競月激戰,不想轉眼便出現在了這裡。葉定功隨之醒悟過來,怕朱若愚還要傷人,急忙叫那十名宮中侍衛護在謝貽香身前。而他自己則緩步上前,指著車板中流出的膿血,笑問道:“朱掌門、風副掌門,送來美酒倒也罷了,車裡的這些血卻是作何用途?難不成峨眉劍派還要替我們煮一碗‘毛血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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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這才將目光相繼轉回車板裡流淌出的膿血,都是大惑不解,就連與峨眉劍派同來的川蜀各派也是一頭霧水。那梁山派的陳掌門心直口快,搶著問道:“朱掌門,你們的馬車裡怎會有血?難不成峨眉劍派還做了殺人越貨的勾搭?”旁邊同來的幾派掌門深知他口無遮攔,急忙叫他閉嘴。

而在這一會兒工夫間,峨眉劍派的幾個首腦已快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還是由副掌門風若喪出面止住眾人議論,沉聲說道:“這些馬車是我們在金陵下船之後所置辦,當中有什麼問題,我們亦是全不知情。若要深究此事,只怕還要回金陵查問那車行老闆。”

謝貽香此時已從死裡逃生的驚恐中回過神來,聽到這話,頓時勃然大怒,厲聲說道:“事到如今你們還想狡辯?這便是苗疆的‘赤嬰蠱’之毒,平日裡須以鮮血貯藏,所以才被你們藏在車板夾層中。而你們攜毒前來,便是為了毒害中原武林各大門派,迫使大家推舉峨眉劍派為武林盟主——若非如此,方才這位朱掌門又何必要殺我滅口?這便是欲蓋彌彰、不打自招!”

這話一出,無疑是在人群中炸響了一道驚雷,在場的所有幫派頓時譁然開來,驚呼聲、詢問聲、質疑聲、怒罵聲亂作一片。朱若愚卻不動聲色,待到眾人聲音稍歇,他才淡淡地問道:“誣陷我峨眉劍派,你可知是什麼後果?”不等謝貽香回答,一旁的風若喪已接過話頭,正色說道:“我峨眉劍派乃中原武林名門正派,行事但求光明磊落、無愧於心,又豈會做出你說的那些卑鄙勾當?至於馬車裡的這點血跡,我等也甚是費解,莫非就憑你謝封軒之女的身份,便能信口開河,你說這是什麼苗疆的‘赤嬰蠱’,那便是了?敢問在場的各路英雄,可有誰識得她說的這一蠱毒?”

謝貽香頓時一愣,所謂的“赤嬰蠱”一說從頭到尾只是聽得一子講述,據說即便是在苗疆,也早已失傳了數百年之久。若要證實此物,眼下所能想到的便只有“泰山神針”歐陽茶和苗疆五毒教門下,但這些人連同此間所有醫者,如今基本已被峨眉劍派僱的殺手除掉,縱然是叫得一子親自前來辨認,只怕也難以令人信服。

而在場眾人聽到風若喪這番說辭,又見謝貽香回答不上,難免有些動搖,當中不少人便以為謝貽香是在故意找茬,妄圖誣陷峨眉劍派。那風若喪緊接著又笑道:“至於朱掌門方才出劍,不過是見這丫頭毀掉我們辛辛苦苦從宜賓帶來的上千壇美酒,這才小懲大誡。就連白雲劍派的李掌門也親口認證,說朱掌門那一劍僅僅是‘嚇唬小姑娘’,所謂的‘殺人滅口’,卻又從何說起?”

那李掌門方才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要給朱若愚一個臺階下,免得大家撕破臉皮,同時也是暗示他饒過謝貽香性命,誰知卻被風若喪抓住話柄。當下他也不便改口,只是嘿嘿一笑,繼續去揀殘酒喝。

謝貽香氣得七竅生煙,一時卻又找不到坐實他們罪行的證據。幸好便在此時,留在湖邊觀戰的數十人已陸續過來,為首的善因住持便開口說道:“阿彌陀佛,且容老衲說公道話。謝三小姐之言雖無憑據,但此事畢竟關係著所有前來赴會的武林同道安危,倒也不容小覷。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也,這些血液暗藏於車板夾層內,又是如此的黏稠腥臭,依老衲之見,最起碼也得找幾位精通醫術藥理之人仔細檢查。倘若果真無害,也可以還峨眉劍派的各位英雄一個清白了。”

聽到大孚靈鷲寺的住持發話,在場眾人都不禁點頭稱是。隨即便聽人群中一人哈哈笑道:“善因住持所言極是,不如便由我唐四稍作查驗如何,卻不知各位英雄可還信得過區區在下?”

話音落處,一個和藹可親的白髮胖子已緩步出列,川蜀各派頓時臉色微變,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顯是想儘量遠離此人。葉定功叫來的七大門派裡有人不識得這個白髮胖子,便有知情者低聲說道:“這位便是蜀中唐門的當家唐四爺、方今‘唐門毒’的第一號人物!”不料那唐四爺耳朵極靈,當即笑道:“說話的這位兄弟未免抬舉唐四了,當家可不敢當,不過是一跑跑腿、辦辦事的無用管家罷了。”

謝貽香心中一凜,依稀記得曾在畢府聽過這個“唐四爺”的名號,當下只是靜觀其變。只見那唐四爺一路來到斷裂的車板前,蘸血檢查了半晌,隨即搖頭笑道:“不過是些雞血罷了,只因悶在此間數年之久,這才黏稠不堪、腥臭難聞。想來是造車之人裝車時殺了幾隻雞,以此作為祭神辟邪之用,當中並無什麼蠱毒。”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都有些迷惘,雖說世間迷信之舉萬千,卻從未聽說過還有這等辟邪法子,況且這番說辭未免也太過牽強。然而蜀中唐門以毒藥名震江湖數百年,“唐門毒”既說血中無毒,旁人雖有疑慮,倒也無人敢質疑於他。只有謝貽香爭鋒相對,怒道:“簡直是一派胡言!想不到蜀中唐門竟然也與峨眉劍派沆瀣一氣,共謀此等卑鄙之舉!”那唐四爺並不動怒,依然滿臉和氣,笑道:“看來小姑娘栽贓峨眉劍派還嫌不夠,非得將我唐氏一門也一併開罪了?”

說罷,他見在場不少人面帶疑色,當即雙眼一瞪,喝道:“拿碗來!”立刻便有峨眉劍派弟子送來一隻瓷碗,唐四爺用碗舀了半碗黏稠的膿血,當眾展示一圈,便將碗舉到了嘴邊,一仰脖子,竟是將這半碗膿血一口氣喝了下去。

這一舉動大出眾人意料,直看得胃中發酸,幾欲作嘔。要知道車板裡的這些血甚是黏稠,就算無毒,也是腥臭難當,令人作嘔,這位唐門當家怎能咽得下去?只見唐四爺一掃之前的和藹之色,厲聲說道:“有毒無毒,唐門子弟豈能不知?看來是我唐四無能,說出的話竟會惹人懷疑?”話音落處,那風若喪微微一笑,接過他手中瓷碗,也舀了半碗膿血一口吞下。

如此一來,在場眾人噁心之餘,不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川蜀各幫各派都是力挺峨眉劍派和唐門,這邊以善因住持為首的七大幫派則是面面相覷,無言以對。謝貽香愕然半晌,心知唐四爺和風若喪二人之所以行出此舉,無疑是提前服下解藥,這才有恃無恐。當下她還想據理力爭,卻聽葉定功突然揚聲問道:“朱若愚朱掌門,敢問峨眉劍派及川蜀各派林此番前來參加‘太湖講武’,可是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大顯身手、一展雄風,從而將川蜀武林一脈發揚光大?”

朱若愚聽他徑直詢問自己,倒也不便不理,當即淡淡地回答道:“廢話。”葉定功微微一笑,說道:“那便是了。此番玄武飛花門奉朝廷之令召開武林大會,今日賞臉光臨此間的川蜀各派,都是座上嘉賓,我玄武飛花門身為東道主,又豈有將客人拒之門外之理?況且‘太湖講武’本是整個中原武林之盛會,若是獨獨缺了川蜀一脈,那不僅是我葉定功的失職,傳揚出去,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朱若愚不禁皺眉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葉定功笑道:“既是中原武林之盛會,此番‘太湖講武’自當公平公正,從而令赴會的各路英雄心悅誠服。是以無論正邪黑白,只要不是包藏禍心,光明坦蕩而來,玄武飛花門乃至整個中原武林都是歡迎之至。眼下這三十餘輛帶血的馬車即便無害,終究不祥,不妨便在這杭瀆碼頭就地焚燬如何?至於今日之事,便當是不打不相識,雙方就此揭過,往後也休要再提。葉某人這便親自恭迎川蜀各位英雄上島,令人好生安排食宿,以待後日的盛會開啟。”

謝貽香頓時臉色大變,葉定功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要罷手言和、息事寧人了。她不禁問道:“就算不提‘赤嬰蠱’一事,但歐陽茶師徒和五毒教弟子的性命,還有一十五名朝廷的醫官……”葉定功當即打斷她的話,沉聲說道:“謝三小姐如今是我玄武飛花門門下,可不再是什麼刑捕房捕頭,自當聽從號令,以大局為重。”說罷,他再不理會謝貽香,轉頭望向朱若愚,笑道:“不知朱掌門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