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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話 無歸(十六)

十六、

這可是朱邪瑜用生命換來的,哪怕此刻傷心欲絕萬念俱灰,卻也不能辜負他一片苦心。他讓我好好活下去,我便好好活下去。

仰頭含淚,飲下那一杯了思泉。很苦、很苦,像是彙集了萬千傷心淚熬制而成,了思反增相思,了愛反增痛愛,可是伊人卻永遠不在了。

飲盡之後便如酒醉之人,扔掉銅爵,仍舊俯身在那方祭臺上,這個奪去我最愛之人性命的冷冰冰的石塊,哪怕我已氣力耗盡,哪怕一切盡皆枉然,我仍想去推翻它、扒開它。它紋絲不動,矗立剛強,從此恨上它。

“朱邪瑜呢?”一隻纖纖有力的手揪住我的衣襟,“我問你朱邪瑜呢?快回答我!”

抓住我的人:年方二十,錦繡華服,傾城之貌,欲哭之容。

不愧為京城第一美女。

這女子,與阿瑜甚是登對呢!若是阿瑜從沒有見過我,從沒有喜歡過我,一開始就與這蘭馨公主兩情相悅,與我不相見更不曾相欠,那麼現在、此刻,應是活得好好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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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俱在長安,長安也就那麼大,除了擂臺比武,我們不是也沒再見過面嗎?如果那之後再也不見,該多好!至少他還活著,至少他還活著。

想到此處,我又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我說,現在不是哭的時候。”蘭馨公主一把將我摜在地上,“我的耐性很有限,你不要一再的挑戰我。”

我抬起手來,無力地指著那個祭臺,“祭臺分開他跳進去了,祭臺又合上了。”

“祭臺裡面是一個洞嗎?是深是淺?深有多深,淺有多淺?”

“很深,深到看不見底,深到可能會粉……”

“閉嘴!”她憤怒地制止我說下去,恨恨地瞪我一眼,自己在祭臺周圍遊走勘測一番,然後有序地指揮一眾手下:“鄭林,你看好這個祭臺對應在山腹什麼位置,帶上一隊人馬下山,我不管你是炸是挖是刨是撬,哪怕是將這座破山夷為平地,也要給我把那個道洞找出來;薛穆寒,你帶上咱們的弓箭手守在各個山口,苗民一向敬此山為神,今晚鬧這樣大的動靜,必然會前來查探,若發現有人強行上山,就地射殺不必向我彙報;莊易,記得金甲衛的隊伍裡有些是出身工部的,把那些人招過來給我好好研究下這裡的機關,說不定有重開祭臺之法,就是把這個殿宇拆了也無妨。”

“是。”三個下屬領命,各自去辦事了。

冷靜,鎮定,清醒。

在這個少女身上,我彷彿看到曾經的我,那個還沒有為情所困、為情所苦的我。

她難道不是也正在為情所困、為情所苦?何況她年歲上比我還小這許多。哪怕跟我一樣傷心難過,更兼焦躁,但仍能指揮若定,因為她不想也不甘願放棄,而我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已經都徹底放棄了。

我於這少女而言已經徹底輸了,哪怕我曾經第一次從司徒瑾口中聽到她的名字,聽出她可能是朱邪瑜的愛慕者,而那時從朱邪瑜的眼中只看到我自己的時候,我曾那樣不屑一顧過。

如今看來,真是可笑。我唯一的一點點贏面,不過是在於我比她先認識朱邪瑜,曾經以一種他那時無法企及的姿態出現過,從此被記住被惦念上。僅此而已。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的話,只怕我最後的一點自尊和驕傲都會徹底垮掉,我會從內心底嫌棄我自己。

我如失了魂的行屍走肉一般,晃晃蕩蕩地走出偏殿、走出大殿。外面來的時候是入夜時分,深遠寂靜,漆黑一團;現在天邊已現微光,人聲吵嚷、火光閃爍。但好像都與我無關了,我該下山了。

下山之後呢?我該去哪兒?哪裡都不可能再有朱邪瑜了呀!

混混沌沌地到了玉溪渡口,上船按來時的水路返回,船伕還是那個船伕,可我的心境卻早已換了。突然想到總要經過桃源村的,不如去找苑雲綺聊聊,反正她也親眼看著愛人逝去過,大家都有相同的經歷,不如求她開導下,如何度過那最初的幾個月的。

可是無論我再如何來回尋找,卻再也找不到當初那個入口了,船家來來回回的不耐煩,最後在一個荒草叢生的岸邊停靠,硬是讓我下船了。

我渾渾噩噩漫無目的的亂走一氣,直到視野漸漸開闊,景物越來越熟悉,又見碧羅雪山、青青草野、三棵老松、茶寮殘垣。

我又去了那片三色樹林,樹林的盡頭就是山壁,何來的桃林。

前後不過才四天,怎麼就感覺恍如隔世了呢?

**、書生、苑雲綺還有那個仙境一般的桃源村,彷彿在一瞬間變得遙遠而不真實。

是我神志不清了嗎?

難道在此經歷的一切都是夢嗎?

那朱邪瑜的死會不會也只是一場夢?

直到“咴兒”的一陣馬叫聲傳來,我尋聲望去,只見那匹被我不知不覺遺棄在這裡的白馬,撒開四蹄歡快地向我奔跑過來。

才提醒我,原來曾經發生在這裡的一切不是夢。

它竟然還記得我。

可能是在等我,也可能是因此地水草豐美,令它流連。

它把自己餵養的油光水滑,並未把自己墮落成一匹野馬,依舊熱情馴服,神氣活現。

白馬的長臉在我臉上挨挨蹭蹭,甚是親暱,我也抱住了它,一時悲從中來,令我感到我的世界裡彷彿只剩它了。

看我久久不騎乘,白馬十分靈性地曲跪在我面前,意為我可以毫不費力的直接跨上去,我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它的頭,拭掉眼淚,然後拖韁、踏鞍、翻身、上馬。

白馬一聲長嘶,撒歡兒地奔跑出去。

它似乎能覺察到我悲涼沒有生機的心境,急需要一場速度上的超越,方能發洩一兩分心裡的沉痛。

接下來的日子裡,全由馬兒做主,它且奔騰我便俯身,它若閒庭信步我也就順便欣賞風景。無妨,總歸是沒有去處。若是到了荒郊野地,它自飲水吃草,我便採摘野果充飢,隨便翻到一棵樹上便能安睡;若是進了城鎮,則會找家客棧好好給它餵養,自己也洗個澡換身乾淨衣裳,也不計較飲食好壞,吃過便倒頭大睡。

十天過去了。

二十天過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

放逐的生活,麻不不仁,早已對時光的流逝失去官感。

偶一照鏡,差點認不出來那個鏡中的自己:沒有血色褪去了光澤的皮膚,本來豐盈的面頰凹陷下去,最引以為傲的靈動雙眸空洞洞的沒有一絲神采,一直都視同生命拼命保養的秀髮如今也現枯黃毛糙,並非蒼老卻比是一種比蒼老更可怕的狀態。

這一日,白馬將我帶到一座城池的大門處,便即駐足不前,像是在等我的示意,我抬頭一看,見那城門匾額上書著三個大字——清江城。

清江城?

不知不覺間竟然回到了這裡。

到底是白馬念舊主,既然我無處可去,它乾脆就將我帶了回來。

我想著,不若回一趟浮屠客棧也好,就當是還了白馬。

最重要的是,與朱邪瑜的緣分之繩也是在這裡重新結起的。

在哪裡開始,就該在哪裡結束。

他既用命換回我的身心自由,我更該珍重自己,自此後就要重新過好自己的生活。

“哎喲——你這、怎麼才一月未見,你竟憔悴成這副模樣?”

花想容見了我,露出營業式的不忍和擔憂之情,就如我們最初遇見時那樣,我與她之間如今也只能剩下這些場面上的交流了。

“我……”

還不待我開口,花想容緊跟著說:“嘖嘖嘖,一個月前,你可是個從頭髮保養到腳指頭的人啊!”

“我來還你白馬。”

“區區一頭坐騎,何必還放在心上,這不是太跟我見外了嘛!不過回來也好——”

她這般矯情造作的客套,讓我分外不能習慣。

“我在此修整一晚,明日便走。不過,我這次是真沒什麼能付房費的物什了,你若在意我即刻便走。”

“無妨。”

直到她突然冰冷地說出這兩個字來的時候,我才彷彿又看了一點她真實的,至少是真實的對待我的樣子。

“你之前住的房間還給你留著,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動過。”

“多謝!”

她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朱邪瑜半個字,好像已經徹底放下了,難道就是因為徹底放下了,所以可以做到再對這個人一點好奇心和關懷之意都沒有了?

也許是吧!哀莫大於心死。

我亦是心死之人。

說是要彌補那晚的不愉快,花想容親自下廚,為我置辦了酒菜,又說她很忙就沒工夫陪我用飯了,轉身之際,我在她身上再次聞到了昀珠茉莉的香氣,跟朱邪瑜身上的很接近,讓我一剎那恍惚間懷疑是不是他回來了。

許久沒用過如此精美的餚饌,沒有洗過如此愜意的澡,甚至很久沒有捱過如此鬆軟的床被,我的一切感官神經都告訴我:你已經很累了,趕緊睡覺。

可是我始終放不下花想容的一系列反常態度。剛才到現在,她雖然極力掩飾著,卻終是藏不住她很急迫的狀態,她在急迫什麼?朱邪瑜是她生命中那般重要的存在,我此去做何,他生死如何,我不信她真的都不關心,或者哪怕她已得知了朱邪瑜的死訊,我斷然不敢相信她有如此強大驚人的恢復力,可以不動聲色如是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