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會不會逸軒沒有死？”皇帝說。“這件事必須得給朕查個水落石出，逸軒是朕最器重的兒子，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頭。”
皇帝話音還沒有落，就聽到房頂上有動靜。細碎的啪的一聲，有人！
是有人在屋頂上，踩落了一顆石子兒或是碎了一塊瓦片。
皇帝的御書房有人敢偷聽？
李順德調動內息，瞬間就從御書房消失了，閃身就上了屋頂。屋頂果然有人。
剛剛的話是機密，蘇逸軒是皇帝和安貴妃的兒子，蘇童炆死了之後，全天下知道的人只有皇帝和李順德兩個人。這事兒要是被別人知道，那可不得了，蘇逸軒就是沒死，也要有殺身之禍了。
所以李順德出手就是殺招。
一掌帶著冰冷的掌風對著屋頂上的黑衣人的面門就過來了。李順德是隨侍眾人之首，功夫極高，平日裡從不顯山露水，其實就是全天下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使他的對手。
一出手就是殺招，對方明顯是躲閃不及的，眼看就要震碎對方的大腦。危急之下，另一個人出現將屋頂上的人拉到身後，直接一掌對上李順德的掌。
“咔”的一聲，有骨頭斷裂。
李順德身形微動，還要繼續出手，手臂被震斷的人直直跪下，“首領！切勿動手！”
千鈞一髮，李順德收回掌力。
外面已經有侍衛聽到有打鬥的聲音，連忙趕來，火把照亮了外庭。有人來。李順德轉身將兩人點穴穩住。轉身便施展輕功，輕輕的落在地上，又恢復了他大太監平時小步走，還有些佝僂的身形，一點不像剛剛的武功高手。
“什麼事啊？”李順德說，“此處無事，只有雜家在，各位都散了吧。”
宮中侍衛哪敢問皇帝的事兒，這位李公公更是皇帝身邊多年的老人，一直隨侍的，一句話說不定比丞相都管用，這樣的人面前多說一句話都是死。在宮裡呆著，怎麼可能這點眼力價兒都沒有？李公公這麼說了，眾人就都回去了。
李順德轉身回到內廷，御書房裡，是剛剛從房頂上抓住的兩個人，手臂生生被李順德的掌風震斷的就是跟著蘇逸軒身邊的隨侍。
隨侍只會跟著自己的主子，也就是皇帝或者皇帝指派的人，那這被點了穴道的蒙面人，李順德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是什麼人？”皇帝從几案後站起來，他並不擔心，走過來平淡的問道。
“陛下，恐怕是逸軒公子。”李順德行禮回答，他剛剛差點就一掌打碎了蘇逸軒的腦袋，現在想起來還是後怕的。
那他就是死一百次都不能賠的。
“逸軒？”皇帝上前解了蒙面人的穴位，又撤下了蒙面人的面紗。
真的是蘇逸軒。
蘇逸軒跪下行禮，“陛下，請您恕罪。”他不敢抬頭，原因很複雜，是因為自己夜探皇宮被發現，這是犯罪，若是平常人，不管是什麼原因，此刻都是死罪了難逃。
另一方面是因為剛剛聽到的話。
蘇逸軒知道自己是皇帝的兒子，但是從沒有證實過，事實上他也不想證實，這宮中的權力鬥爭蘇逸軒都看在眼裡，他看見的是在血腥恐怖，這樣沒意思的人生，這樣沒意思的血脈他可不想要。
蘇逸軒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蘇童炆的養子，他沒有叫過一聲“父親”，現在證實了，是因為蘇童炆擔不起這一聲“父親”。他的血脈更加高貴，他是天子的孩子。
現在這個秘密就擺在眼前，被**裸地揭開，蘇逸軒覺得有些無法面對。
皇帝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很高興，蘇逸軒低著頭，他看不見皇帝滿眼都是熱淚。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他的心跳很快，皇帝上前扶起蘇逸軒，“孩子，你剛剛都聽到了？”
蘇逸軒點點頭，卻不知道說什麼，室內燈火通明，這樣明亮的燭光下，蘇逸軒看到，自己的眼睛真的和皇帝長得很像。
細長而凌厲的鳳眼，蘇逸軒幾乎可以肯定，自己上了年紀以後，就是這樣子的，凌厲稍減，帶著和藹和穩重的一雙眼睛看著自己。即使蘇逸軒早就知道，現在也覺得承受不起。
“逸軒，太好了，你沒有死。”皇帝說，“既然你都聽到了，是不是應該叫我一聲父親？”之前失去的遺憾湧上心頭，皇帝覺得自己不能忍受再一次的遺憾，他顫抖的聲音說出這句話，“你不要怪為父，為父不能告訴你，但是其實為父時時都注意著你，時時都想著你和你的母親。”
蘇逸軒剛剛起身現在有跪下，“草民，草民不敢！”
他不敢和皇帝相認。
即使抵賴推脫不掉。
“逸軒，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皇帝驚呆了，蘇逸軒明明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現在是怎麼了？叫一聲父皇都這樣難嗎？
“皇上，草民，草民是為了太子而來，不小心在屋頂聽到這些，是草民的錯，”蘇逸軒說。“宮中人心如同**的漩渦，草民是在不敢沾染，只求能為國盡忠盡力，查明草民養父的死因，到時候便歸隱山林，帶著自己心愛的人，和自己的至交好友，只知道耕織，能遊歷山水之間，再不問世事。”
蘇逸軒說的是真心話，他不喜歡這充滿束縛的生活。
皇帝知道，突如其來的真相，嚇壞了蘇逸軒。
“逸軒，朕知道，朕確實是對你寄予厚望，一直希望能夠為你鋪路，到時候讓你繼承大統，這都是朕的心裡話。”皇帝說，“你一時半會不能接受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是你親生父親，我在你剛出生就派人保護你，你理應叫我一聲父皇。”
蘇逸軒看著皇帝的臉，這張已經不年輕的面孔。
經歷了失去的滄桑，此刻正在為自己的兒子沒有死去而喜極而泣。
皇帝說，太子李瑾鋒仁義厚道，但是不夠果敢，三王爺李擎書是個心狠有餘，仁善不足的暴虐之人，只有蘇逸軒，聰敏機警且善心穩重，三歲看老，皇帝早就有傳位蘇逸軒的打算，所以蘇逸軒的一切，包括蘇童炆的培養，還有歐陽辰逸的保護，以及學習的天下仁善之道，還有後來和合查的友情。
這都是皇帝一手安排的。
就是為了有一天她能夠繼承大統。
這世上沒有比天下更重的兩個字了，也沒有比皇族更沉重的擔子。
蘇逸軒深呼吸了一口，“父皇。”他叫了一聲。
“父皇，若是真疼愛兒臣，就不要讓人知道兒臣身世，現在太子與三王正爭得不可開交，”蘇逸軒說，“兒臣早早就為太子謀劃，若是別人知道了兒臣身世，必有不利。恐怕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皇帝聽到“父皇”兩個字已經不可遏止的老淚縱橫。
蘇逸軒說的有理，這身份無比尊崇，但是當年成家能害了安氏一家，能逼的皇帝流放了自己最愛的女人，還賠上一個孩子的生命，這不是沒有本事的。
成家當年能做到的事情，現在未必做不到。
蘇逸軒只要說出自己的身份，朝中自然有人容不下他。
根基未穩，不宜張揚。皇帝點點頭，“逸軒，你說得對，其實為父本來也沒有像直接告訴你，是想鋪平道路後再告訴你你的身世。”尋常人突然又了這麼尊崇的身份，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此生榮華富貴享受不盡了。
蘇逸軒確實是個沉得住氣的孩子，竟然要求不要張揚，保持現在的平民身份，是在是難得。皇帝滿意的點點頭。
“陛下，”蘇逸軒恢復了原來的稱呼，“那我可否向您說明我今夜真正的來意？”
皇帝坐下，蘇逸軒奉了一杯茶，蘇逸軒現在的心情很複雜，這麼多年來，他都想知道自己的父親到底是誰，他從小就追問自己父母的訊息，他們是誰，他們在哪裡，他們長什麼樣子，他們是做什麼的。
就像所有的孤兒一樣。
但是最近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尊貴又坎坷，今夜甚至直到了皇帝對他的打算，他竟然是皇帝欽定的下一任天子之選。
他不想做天子，他在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就已經相好，他想做個普通人，就想柳溪瀾想的那樣，蓬門草戶，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可是這麼多年的念想不是沒有痕跡，他這麼多年沒有一天在父母身邊盡孝，此刻端著茶杯的手都抖了。
皇帝也是一樣的心情，他日日都見不到蘇逸軒，只是從回稟的訊息中知道蘇逸軒的樣子，是不是長高了，是不是練功受傷了，長得和自己想不想，眉眼之間還帶著貴妃安氏的穩定溫潤，和麼多年的掛念，現在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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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都不能釋然。
“若有機會，朕很想與你講講你的母妃。”皇帝喝了一口茶，“不過今日你有事而來，說吧，是怎麼了？”皇帝說。
蘇逸軒也想知道自己的母親的事兒，但是看他父皇這個樣子，像是若是說起自己的母妃，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情深義重，可是痛失所愛，這麼多年的委屈和憋悶恐怕都在這深情的嘆息中了。
蘇逸軒行了禮，壓抑了自己的情感，“是，父皇，兒臣今日是有事而來。”蘇逸軒說。“是為了太子的事兒。”
夜深人靜，無人知曉，外面有隨侍看著，根本不會有人能接近，就多叫幾句父皇吧，儘量的彌補一下這麼多年自己作為兒子的缺席。
可是太子李瑾鋒的事情容不得拖，明日柳溪瀾就扶太子的靈柩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