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真教雖說是森羅上道教的第一大教，這道觀規模卻絲毫當不起“第一大教”這四個大字。
雖說段玄清斬盡萬千厲鬼，每年都會有不少香客感激來投奉香錢，可這些錢大都被段玄清拿去高價買來了那些香豔書籍，這道觀的規模，多年以來，倒是一直這樣了。
小道士們自然不知道如若段玄清拿香錢來改善道觀的話，他們本可以不必擠在那狹小的廂房中。可等他們到了能明白這點的年紀，便都會大力支持段玄清的做法了。畢竟這道觀常年沒有女子，也忒悶得慌了。
段玄清領著林書書到了道觀深處的一座小亭，亭中只有一桌兩登，桌上擺了一壺茶水，兩個杯子，除此以外，再無他物。
段玄清對著一邊的石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自己則來到另一邊坐下。
林書書擺了擺腿前衣襬，瀟灑坐下。
“先生果然非常人。先生的內修境界應該是在月讀境第八九層，可依我看來，先生的修為遠非如此，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壓制住了力量一般。先生此番前來說要見我，可是為了這事？”段玄清打了一個手勢，支開了小道士。
林書書心裡一怔，心想眼前這人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年輕，眼力確實如此驚人。大陸上關於他的那些神乎其說，看來並沒誇大。
“道長果然好眼力，在下此次前來，的確是跟這件事有關。”林書書說著兩指一掃，撐開了手中摺扇。
段玄清微微一笑，也沒順著剛才的話題繼續往下說去，而是給倆人各自倒了一壺清茶。
林書書注視著在茶杯內浸泡的茶葉逐漸展開，色澤翠綠，香氣濃郁，不由得稱讚道：“好茶！”
年紀輕輕的掌教真人臉上笑意更濃，說道：“先生果然是雅緻之人。”
與軒轅巧的嗜酒如命相同，林書書則是一個愛茶如命的人，見到好茶，自然要好好品一品。
但見他端起茶杯，放置到嘴唇前方，一手置杯，一手在茶杯外側輕斂茶香於鼻息處。登時一陣清香濃郁的栗子香味撲鼻而來，令人如同行走在雲間一般。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天楚皇室才能享用到的‘鳳寧茶’？”林書書放下了茶杯，一臉滿足的表情。品茶更比品酒，光是觀茶聞茶，就已足夠令人陶醉。
段玄清拍手說道：“先生好見識！這正是那純正的‘軒轅鳳寧’。”
林書書也不去計較為何這只有皇室才能享用到的“軒轅鳳寧”會出現在這道觀之中，以眼前這人的身份和修為，怕是沒有他拿不到的東西。
林書書再度端起茶杯，低頭呷了一小口，接著閉上雙眼去感受這茶的味道。
起初這好茶入口，味道清香怡人，好似身處仙境。可突然，一陣醇厚濃釅的味道侵襲而來，好似一道驚雷劈在地面。兩種截然相反的味道相撞，猶如天地相交、兩軍鏖戰。
林書書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背後的衣裳，已經被汗水貼身，這還只是呷了一小口，卻好像經歷了一次猛烈的鬥爭。
段玄清神情不變，同樣飲了一口，說道：“這軒轅風寧茶，除了帝王將相之外，就只有先生這樣的江湖高人能飲而不瘋了。”
林書書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心緒已經平靜下來，再度飲了一口，扇著手中摺扇說道：“非也，非也。在下絕非什麼高人，只不過品過的茶多了，怕是世間這些茶都對我產生了感情，所以捨不得讓我癲狂。”
還是孩童時就品著“軒轅風寧”長大的段玄清面掛笑容，輕輕說道：“說吧，先生如此執意要見我，是為了何事？”
林書書直入主題，肅榮說道：“真人可有聽說過‘術法’？”
段玄清神情微動，答道：“若是一些道家法術的話，在下的確略懂一二，先生莫非是想找我去驅鬼？”
才一百歲不到的掌教真人這句話絕對是謙虛了，若是他都是略懂的話，那這世上恐怕沒人敢說真懂了。
林書書搖了搖頭，繼續說道：“聽聞真人可引下九天神雷，劈散萬千惡鬼。真人這驅雷術法，可是透過驅動元素之力來實現的？”
段玄清皺了皺眉，他雖然平日有時不務正業，道法的修煉卻是一刻也沒落下。可眼前這人說的什麼術法和元素之力，他可是從來也未聽過。
不過眼前這白衣書生也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段玄清老實答道：“先生說得這些，我都不知。只是道法中的確有以自身真氣引下天雷的招式，可與先生說的那些，似乎不太相同。”
林書書一顆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他相信段玄清沒有騙他。只是如此一來，段玄清所用的道法就並不是他和沐語蓉所用的術法了。對方只是憑藉自身超凡入聖的內息修為，來達到跟使用術法同樣的效果。可這世間能有像段玄清一般內息修為的人又有多少呢？
段玄清見林書書面露失落之情，說道：“還沒請教先生的大名呢。”
林書書回過神來，調整好了情緒，微笑說道：“在下林書書。喜歡寫書又喜歡看書，所以叫林書書。”
內裡修為超凡入聖的年輕掌教拍掌說道：“好名字！名字這東西，便是要貼切。我這名字中雖有‘清’，我缺一點也不清淨，就沒先生的名字那般貼切了。”
見林書書迷惑的模樣，段玄清笑道：“世間那些關於貧道的傳言，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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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書先是一愣，隨即領悟過來，笑道：“先生真乃是性情之人。光是這點，便比那些牛鼻子老道不知道高到哪去了！”
同道被人稱作牛鼻子的道教第一人哈哈一笑，絲毫沒有介意，問道：“先生說得那些術法，莫非可以不用透過內裡真氣，就可引下天雷？”
林書書點了點頭，既然對方是真的不知道術法，那再多問也沒用。低頭沉思了一會後，林書書正色道：“若是有人想要毀滅這片大陸，真人可會出面阻攔？”
這問題看似毫無邏輯，可段玄清還是盯著茶麵好生思索了一番。
“你看到那邊的落葉了嗎？”段玄清指著亭外一處問道。
林書書點了點頭，不知道這個年輕的掌教所指何意。
段玄清雙手入袖，淡然說道：“這些落葉是從你身後那棵千年古樹上飄落下來。為了栽培這棵千年古樹，淨真教三代掌教花了不少力氣。”
段玄清停下來飲了口茶，林書書的表情更加莫名。
“可風一吹，樹葉仍會落下。能毀滅森羅大陸的，那只有天上的真神仙們才能做到。若是他們要有此意，身為凡人的我們，又有什麼辦法？樹葉落下後，再也回不到樹上，可樹上卻會長出新葉。”
林書書猛地一顫，有些事他們一直以來不願想也不敢想。而段玄清這一番話，就如同一道悶雷，擊打在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