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是深夜，我渾濁的意識在一瞬間就清醒了過來。
不能怪我自我意識過剩。
江漣畢竟是一個發育正常的女高中生，就這麼突然出現在我被窩裡，即便再怎麼淡定我也不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她為什麼這麼做？
這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
難道我要就此踏上通向成人的階梯？
胡思亂想的我在焦慮和激烈的心理鬥爭下不知該如何是好。
……說來，一開始我只是把江漣當成可以利用的工具，那之後逐漸熟識起來，又開始為了各種事情奔波，直到隱約猜到她“小鈴”的身份，我才逐漸開始正視她。
雖然可能被人吐槽“明明已經私奔了還在說這種話”，不過我真的沒有對江漣產生過特殊的感情。
——不如說，我似乎從來沒有對誰產生過特殊情感。
這個年紀的男生或多或少都會有對女性的幻想吧？
即便不提某些說不出口的內容，光是和某個女生說話聊天的時候都時不時會產生“這傢伙會不會對我有好感”之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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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卻沒有過這種情況。
和陳熒交往的時候，心裡想的全是如何維續自己虛偽而脆弱的小世界，即便是牽手和擁抱，也像例行公事般輕描淡寫地完成，沒有半點所謂“心跳”的感覺。
在林璐開口告白時，我所感覺到的除了憤怒，便只剩下毛骨悚然。
——可能是因為我的“初戀”成為了毀掉我好不容易塑造的小小世界的元兇，那之後我不僅無法對人敞開心扉，就連“戀愛”這種人類的本能都喪失了。
可是……當感覺到江漣睡在我身旁的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或許是因為離開了讓我喘不過氣來的學校，也可能是逃離束縛使我安心下來的緣故，像這樣和江漣在黑暗中面對面，聽著她的心跳聲，感受那勻稱的呼吸，我突然開始意識到，這傢伙和我一樣。
和我一樣愚蠢、和我一樣沒用、和我一樣軟弱，而且和我一樣一無所有。
正因如此，我亢奮起來了。
……好吧，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想為自己浮現在腦海的罪惡念頭找藉口。
黑暗中，我朝吐息傳來的方向緩緩伸出手。
手指理所當然地感受到一陣軟玉般的觸感。
當我輕輕捏住江漣的臉頰時，沉睡中的少女下意識發出聲音來抗議。
“唔……”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醒來。
正當我還想再來一次惡作劇將她從睡夢中喚醒時，一個小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對不起……”
“……”
伸出去的手因為這句意義不明的道歉僵在半空中。
我拿起手機，螢幕微弱的光芒照在江漣臉上時，少女下意識皺起眉頭。
傍晚還在和餐館老板興高采烈聊天的江漣，定格在她那張在我想象中本該無憂無慮的臉龐上的，是僅僅看到心情就隨之變得沉重起來的陰鬱表情。
仔細去看的話，還能隱隱見到淚痕。
這一刻，我原本因為和江漣的肢體接觸變得急促起來的心跳驟然一緩，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江漣。
在我的印象裡，這傢伙應該是樂天派。
對所有敵意和不如意視而不見，只用一本薄薄的書便能隔絕整個世界，將自己的目光僅僅停留在快樂的事情上。
即便偶爾會有憂愁，可書本總能幫她忘記煩惱。
——然而這只不過是我在自欺欺人罷了。
她的堅強，只是裝出來的。
她的不在意也是裝出來的。
眼睜睜看著自己維續了許久的平靜生活將要被打破，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她只能驚慌失措地在懸崖邊踱步。
看到同樣站在懸崖邊的我時，江漣選擇了相信我。
所以當我輕描淡寫地說出“私奔”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並不是和我產生了同樣的想法，而是將連同自己在內的選擇權交付到我手裡。
而我卻自以為是地覺得這是兩個人共同得出來的結論。
明明只隔了數公分，連顫抖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我依然看不清她內心的想法。
那句小聲的“對不起”彷彿在我胸前開了個洞，讓我窺見因為自我滿足而陶醉其中的醜陋自己。
這一刻我才明白，我們並未真正理解對方。
那些看似美好的東西只不過是真相的一面。
覺得能輕易擺脫過去的我也好，認為眼不見便可以心不煩的江漣也好。
“……夠了吧。”
我輕聲開口。
低沉的聲音迴盪在空空如也的房間裡，緩緩沁入牆壁消失不見。
等我醒來時，身旁已經失去了江漣的身影。
裝作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她靜靜地趴在客廳沙發上看書，見到下樓的我時還微笑著說：“早安，小夏。”
“早。”
我隨口回應著走進了洗手間。
看著鏡子裡一臉淡然的自己，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