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起床已經不見了杭景的蹤影。
讓我覺得奇怪的是，不僅杭景，就連陳熒都不見了。
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江漣從床上拉下來，當我問起她陳熒的事時，回答給我的是一張懵逼的臉。
“……”
這叫什麼事啊……
把客房的被子整理好，我和江漣一起離開了陳熒家。
下了一整天的雨終於在昨晚停了下來，經過商店街時，已經能看到不少商販的小攤擺了出來，利用午休時間出校門逛街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走在人行道上，商店裡不時能見到幾個眼熟的身影。
我眉頭挑了挑，雖然不怎麼想看見這些以前的同學，不過就像杭景說的，將所謂的“罪惡感”擺在明面上來抗拒並沒有什麼意義。
接受、正視，而後釋然，這才是獲得安寧的辦法。
因為我的緣故失去原本生活的他現在只剩下我這一個“朋友”，即便是想要讓自己放下對那些事的愧疚之心，我也要將這個虛假的“朋友”扮演到最後，直至他不需要我，或者我們真的變成了朋友，我才可以對過去的自己揮揮手，讓那道一直跟隨著我的陰影消失在心中。
“哎，這不是顏嵐嗎？”
當路過的女生朝我揮手時，我帶著沉穩的笑容回應了她。
“好久沒見到你了，是在外地讀書嗎？”
“是啊，我現在在澄空。”
“喔，澄空，真厲害！”
“當時聽說你休學大家都以為你不打算去學校了——”
“一個人宅在家裡也很無聊嘛。”
我不動聲色地帶過關於過去的話題，而女生也沒有深入挖掘的念頭，看了一眼我旁邊的江漣，笑著說：“看來你很忙，之後同學聚會我們再聊吧。”
“嗯，再見。”
普通地與對方告別，直至看到她轉身回到同伴身邊，我才繼續往商店街外走去，情緒從始至終都沒有起一絲波瀾。
“剛才那個是初中同學。”
我跟江漣解釋了一句，然後想起某人說過的一句話。
生活中並沒有什麼恍然大悟的浪子回頭，所謂“改變”都是發生在一點一滴之間，會讓人產生“突然頓悟”的錯覺，只不過是因為這些有可能改變一個人的“點滴”在某段時間比較多，然後那個人突然改變了自己理解事物的角度罷了。
“總覺得……小夏你變得不太一樣了。”
江漣漆黑的瞳孔中映照著我模糊的身影，雖然身為本人的我看不清，對她而言卻格外清晰。
明明前不久還因為被逼到絕境而陷入焦慮，現在卻已經可以平和地看待那些過去和不久之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這才是成長吧。
僅僅失去過一次還不足夠，努力而後再失敗一次，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初衷。
我想要的，只不過是“快樂”和“幸福”。
將我和它們隔絕開來的，是那個自卑、膽怯、害怕失去、害怕接受、害怕自己到無可救藥的自己。
其實它們一直就在身後靜靜地看著，等你終於發現這件事，它們就會像多年未見的老友般朝你揮揮手，把你帶回快要遺忘的美好時光。
“我都幹了些什麼啊……”
我輕聲自語道。
不停說著謊言的時候，偶爾會忘記自己的滿嘴胡話被某人的一兩句笑話逗樂；陷入自我責難的時候，僅僅看到陳熒的笑容便能得到救贖；就連第一次從林璐口中聽到“喜歡”這兩個字的時候，最先浮現出來的，也是喜悅。
這些被我忽略的、隱藏在煩惱和困擾之後的東西，便是我所追求的“幸福”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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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面前平靜的江漣，我不由想到，她肯定擁有一顆我直到現在都沒能獲得的平常心吧。
不過這種建立在虛假之上的平常心，並不能持久。
只有擊碎她豎立在外的高牆，讓她接受和她的虛偽世界截然不同的現實，才能讓她得到真正的安寧，或者徹底的毀滅。
一路無言，等回到我家，時鐘已經指向了下午的兩點半。
“四點還有一趟去楓城的車，我們得抓緊了。”
我徑直走向二樓的臥室，江漣跟在我身後走進這間睡了才一晚的房間。
因為沒打算住很久的緣故，一開始帶過來的行李只是整備整齊地放在房間的角落。吩咐江漣把掛在陽臺上的衣服收起來疊好，又收了一些我房間裡用得到的小物件，除了一開始的兩個箱子，又增加了兩個肩包才把要帶的東西收拾完。
附帶一提，江漣悄悄從我書架上拿下來放進箱子裡的藏書被我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放回了書架。
收拾完行李之後，時間已經快到三點。
我和江漣走出家門時，對門的餐館大叔正躺在躺椅上打瞌睡。
關上大門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這曾經留下過無數回憶的地方，輕聲對它和對門的大叔說了聲再見，我和江漣悄然轉身離去。
車站的位置和商店街正好相反。
雖然我們來的時候是在商店街外的沿河街老站牌下的車，要去楓城卻得專門去車站買票。
提著箱子和大包小包，我和江漣緩緩走在公路上，看著遠處因為下雨而變得渾濁的河水，心裡不由開始好奇那座楓城到底是個什麼摸樣。
三天前，我懷著複雜的心情和江漣一起來到這裡，三天後，坐在離開的車上時，我已經可以帶著外出遊玩的心情迎接接下來的旅程。
或者說……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