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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心動的琴聲 (二)

女子天然的體香撲鼻,柔軟的纖纖玉手在趙小雙的手上摩挲著。

“先這麼給你包紮上,以後可要小心哦!”

柳佩珠的嬌嗔軟語,滿滿地都是關切。

趙小雙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佩珠半彎著腰站在趙小雙的面前,忙著收拾東西,趙小雙的眼中不由自主的閃過火熱,又害羞地移開了視線。

他訕笑著說:“還是坐下來弄吧!站得久了,會累的!”

她抬眼,又趕忙低下了頭。

“你別那麼看著我,好不?”

“看你和別人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哪兒都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佩珠扭過頭來問道。

“這是我的秘密,不告訴你!” 趙小雙看見柳佩珠疑惑的樣子,又笑著說, “好吧!看你為我忙活了半天的份上,還是說吧!你和別人不一樣,尤其是眼睛!”

“怎麼個不一樣呢!”

趙小雙把臉湊上去,直愣愣地對著柳佩珠的兩隻眼睛看,看得佩珠有些不好意思,趕忙把頭扭到了一邊。

“不是,是一隻眼睛裡映著我,另一只眼睛裡也映著我!”

柳佩珠被逗笑了。

“你怎麼沒說,我這眼睛一邊兒一隻呢!”

“怎麼會?一邊兒一隻的那是魚!”

“魚?你可真有意思!”

“確切地說,是一隻成熟, 一隻清純!” 趙小雙補充道。

“不明白!”

“不用你明白,我喜歡就行,就喜歡看你!” 趙小雙說。

“包紮好了!”

她自感有些不自然,沒有勇氣去看趙小雙,依舊低頭收拾著。

那只包紮好的受傷的手並沒有收回來,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緊緊地,緊緊地, 柳佩珠被握得有些疼,忍不住輕輕:“啊”了一聲, 那手停頓了一下, 就鬆開了。

“我喜歡你!”

趙小雙本不想說這幾個字,卻還是禁不住吐出了自己的心聲。

見柳佩珠沒有吱聲,趙小雙一把抱住了她,佩珠下意識地掙脫一下,慌亂中,趙小雙腳下不知被什麼東西一拌, 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柳佩珠倒退了一步,她有些怕,受過嚴格的家規教育的她知道男人是不能碰自己的。

她今天大著膽子讓他進來已經是有些過了,她還是怕被家人知道,自己本就是被寄養,不能丟了女子的分寸,讓人笑話。

“對不起, 佩珠小姐,我…”趙小雙欲言又止。

趙小雙知道他不能,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他只是個來做活兒的小裁縫。

慌亂中的柳佩珠沒有回味過來,空氣好像一瞬間凝固了。

氣氛有些尷尬。

“我回去了!”

稍許,趙小雙站起來,拍撣著身上的土,有些失落地說。

柳佩珠站在原地,沒吱聲,隔了小一會兒,才小聲地問,“不聽我彈琴了嗎?”

趙小雙沒有說話,柳佩珠看了他一眼,走到琴邊,坐了下來。她開啟樂譜,一手輕點鍵盤,試了兩下,說道:“喜歡哪一首呢?”

見趙小雙沒應答,就又問了一句:“我彈琴給你聽,行不?”

“命運,我只知

道這首!”趙小雙憨憨地答到,那語氣,就像個做錯了事兒的孩子。

琴絃和諧而低沉地響了起來。

窗外,天已經漸漸暗了,小屋裡,許多物件的輪廓越來越模糊。

柳佩珠停下來,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側臉過去,見趙小雙正若有所思地擺弄著受傷的那只手上的紗布。那柔軟的棕色的頭髮,微微垂下了一股髮梢貼著額頭,渾身上下帶著氤氳的氣息,垂眸之上的睫毛又密又長,她隱隱地感到,這一定是個溫柔而且多情的男人。

“‘命運’?這首曲子難度很大啊!我恐怕彈不好!”

“沒關係!你彈什麼都好!對我來說,都是一種享受!”

抬起頭來,趙小雙那雙多情的眼睛,依然熱度不減,目不斜視地看著柳佩珠。

“我的生活,總是一片寂靜,天天把自己埋在一堆堆的布料子裡,偶而的聲息,也不過是我爹的兩三聲咳嗽,你能想像嗎?要多沒勁有多沒勁!”

“那,你也學學彈琴吧!”

趙小雙笑了笑,說:“恐怕我是學不來的!我只要聽你彈就好了!”

“那不一樣啊!如果自己會彈,想什麼時候彈就什麼時候彈,想什麼時候聽,就什麼時候聽!”

“你會彈,不是也一樣麼!”

這句話,是趙小雙沒走腦子,隨口就說出去的。

什麼意思?兩個人都幹在了那裡。

柳佩珠和趙小雙四目相對,就這麼對望了片刻。

她會彈琴,他什麼時候想聽就聽,那他和她還能是什麼關係?長個後腳跟兒都想明白了!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這讓人家怎麼想!

“佩珠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趙小雙連忙解釋。

其實,連他自己都知道,他怎麼不是那個意思呢!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嘛!

“我的意思是,咱倆…”

咱倆什麼?

咱倆不熟悉?還是咱倆不合適?這不是口是心非麼!這不是言不由衷麼!趙小雙急得一腦袋的汗!

趙小雙的眼睛餘光掃過一旁的柳佩珠,見柳佩珠若有所思地用手撫摸著琴鍵,便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下的那顆小痣隱隱發癢。

“耳朵不舒服麼?”

宛若勾勒出了的纖細腰肢,她側面望著他,怯怯道:“是那首《命運》麼?”

趙小雙傻傻地點了下頭。

那不斷跳動的琴鍵,黑白分明,似乎和佩珠白嫩的十指融為一體,聽得到命運之神重重的腳步聲,聽得到命運之神輕快的敲門聲,一時間,這間小屋成了一股旋律飛揚的風暴中心,一切在抗爭中裂變,粉碎,狂風驟雨的風暴中,主旋律越來越強,堅如磐石,峭拔挺峻。

琴鍵繼而發出一陣異常明快的高音,像一群受驚的鳥飛騰起來,在隱約可聞的低音烘托下,上下盤飛…琴聲戛然而止。

佩珠轉過頭來,笑了笑道:“還聽嗎?”

“好聽!沒聽過這麼好聽的,聽得我都…”

趙小雙迷濛地看著柳佩珠。

柳佩珠是個喜歡笑的姑娘,她一笑,眼角和眉梢都是星光。

趙小雙是想說聽得他都快陶醉了,又想起待得時間是不是有些長了,便說:“師傅那邊還有活兒,我要回去了!”

“哦!” 柳佩珠回了一聲,也沒有再說什麼。

趙小雙推開房門出來的時候,天上又開始飄起了小雪花,寒氣伴著冰涼涼的小雪渣兒落在了趙小雙的臉上,很快化

成了水滴,讓他的臉看上去亮晶晶的。

正巧,一個穿著藍襖年老的女傭從回走廊走過,趙小雙認得出是吳媽。這人他第一次來的時候見過,她向趙小雙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這個吳媽你認得?” 佩珠問。

“上次來府上見過!”趙小雙答道。

“嗯,一個可憐的人!”

“怎麼可憐呢? 看著很面善的樣子。”

“在柳府做事兒很多年了, 她家男人原來是個教書先生, 日子過得太清苦, 就乾脆和人一起去了上海謀事兒,時不時地給家裡寄回些錢兩,家裡有兩個孩子, 大的是個姑娘,叫齊齊,十一二歲,小的是個兒子,叫小毛,剛剛能爬的樣子。一天,家裡婆婆抱著孫子在門外曬太陽,被人一把把孩子給搶走了,那人拔腿就跑, 一個老太太怎麼追得上! ”

“哎呀! 這麼小的孩子被人搶走,還不是心疼死!”

“是呀! 丟了孩子,吳媽像發瘋了一樣,就和姑娘一同去尋找,可是沒有任何線索,兵荒馬亂的,這到哪去找呀! 兩個人決定分頭去尋,一個朝東走,一個朝西走,可是兒子沒有找回,卻又和姑娘走散了,怎麼也找不回。家裡婆婆又急又氣死掉了。家裡出了大事,她託人捎書信給在上海的男人,男人回來過,也找了,兩個孩子都沒找到。兩人開始經常吵架,吳媽天天以淚洗面,終於男人走了, 不知去了哪裡,吳媽託人按原來的上海的地址給男人捎信,可是所有的書信有如石沉大海,那邊再也沒了音信,更沒了銀兩。”

“那後來呢?”趙小雙著急地問。

“後來,有人說,她家男人掉河裡死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便出家上西山作尼姑子去了,可是心裡還是不死心,還想尋找兩個孩子,就又回來了,太老爺還活著的時候,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

“唉!這女人的命真苦啊!”趙小雙嘆了口氣。

“在柳府,她除了作事兒,還可以繼續吃齋念佛,家裡老爺也多方請人幫助尋找和打聽兩個孩子和她家男人的下落, 轉眼這都快二十年了, 到現在還沒有任何訊息!”

“世事真是無常啊!” 趙小雙說。

“唉!” 佩珠嘆了口氣。

“我喜歡聽你的琴,你的琴聲,讓人忘卻憂傷和煩惱!”

“過兩個月,學校有音樂演出,有我的節目,你會來麼?” 佩珠站在門口, 手扶著門框說。

“去的,是你的節目,我肯定去。關上門吧,外面涼,別凍壞了身體!”趙小雙愛惜地輕輕撫摸了一下柳佩珠的頭髮。

“如果…”趙小雙欲言又止。

柳佩珠輕輕低了下頭,又抬起來,小聲問道:“如果什麼?”

“如果還想再見到你怎麼辦?”

“如果看到我們總在一起,爹爹肯定會生氣的!”

“我知道!我也不能在這院裡長住,做完了活兒,我們是要搬走的。”

柳佩珠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就隨意地“嗯!”了一聲。

許久柳佩珠沒再說話,趙小雙回身向外庭走去,走了幾步,身後並沒有動靜, 轉身一看,見柳佩珠依然站在門口,鼻頭兒有些凍得發紅,呆呆地望著他,看見他回過身來,有些侷促,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那個曲子,我能聽懂!”他說。

趙小雙微笑著向她擺擺手,示意她外面涼,回屋去。柳佩珠遲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院牆,就“哐”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