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只找好聽的說,要是騙了你,我這良心上也說不過去,有的事兒,被你趕上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你說是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
正午時分,天上驕陽似火,今天的太陽真是好毒呀!這才一會兒的功夫,裸露在陽光下的胳膊,後脖子被曬得生疼,林陳覺得自己快要被曬化了,耳朵根下的那顆珠痧痣隱隱作痛。
這天氣變化得真是反常!
林陳用手背擦了把脖子上的汗,又在身上的衣服上蹭了蹭。
“我說的是命!”
“好,就算是你說的命,如果不能幫人趨善辟邪,那還要你們這些算命的,風水先生幹什麼呢!”
算命先生搖著頭,說:“此話詫矣,有的命,是前幾世註定下來的結果,是死結,無有解呀!”
“你的意思是…?”
林陳不敢問, 他似乎在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他想得到確定,又害怕得到確定,這句話不小心問出了口,他有點後悔。
可現在,話已經出口,收也收不回來。他用眼睛的餘光,不安地看了眼許阿琪,他害怕她聽到這邊的說話。
喧鬧的人流中,許阿琪顯然累了,她又坐回到那個石頭椅子上,懷裡面抱著雙肩包,正伸著腦袋向這邊張望。
她注意到了林陳在回頭看自己,便伸手晃動了一下手裡裝有包子的塑料袋子,朝他喊:“林陳,他說什麼啊?這叫個費勁!算了!我們走吧!我都餓了!”
“再等一下!”
許阿琪神情自若的樣子,這讓林陳稍稍安定了一點兒。
“前世註定下來的結果,是死結,無有解呀! 我家世代算命,沒兩下子,能延續到今日嗎? 不是胡說,也不敢胡說。”
算命先生壓得極低的聲音,重複著剛才的話。
又說:“你可能不太懂,上了年紀的人估計會知道,就是有這麼個說法,如果有人去算命,算命先生算後說,不用給錢了!這個人就應該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有三種情況一般是不收錢的:1.陽壽將盡者不收。陽壽將盡者,按照行規:活人不收死人錢。 2.大禍臨身,又不可避免的人不收。3.再無好運者不收。這種的日漸衰落,後面的大運也會越來越差了,又很難翻身我們一般也是不收錢的。我剛才跟你說,你聽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也不想直說,直說其實也是一大戒,會引發恐慌,可你偏要讓我講,還以拳腳相向!你說,你讓我如何是好?要知道,心不誠的人本就不應該去算命的!”
林陳笑著搖著頭說:“算命的, 你可真會開玩笑! 不過,這個一點兒都不好玩兒!搞不好!我會砸了你的破攤子!你就不害怕嗎?”
“我是算命的, 也是個道人! 道人是講氣的! 真人之息以踵,眾人之息以喉!氣血在面相上已經帶出來了!你可以看她的面相!”
豔陽高照,加上心裡起急,算命的也是滿腦門子的汗,因為看不見,他的動作略顯遲緩和笨拙,還有點滑稽。
她的面相?
林陳扭頭尋到了許阿琪,見她還在人群之中,津津有味地吃著包子,便轉回頭來,道:“看什麼啊?我看她還好啊!除了黑了點,其它的都挺好的啊! 你看她吃得多香,胃口好得很啊!”
算命先生喃喃道:“看得不是這個! 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 她一定是印堂發烏,面色青黑。”
林陳轉頭定定地又看了一眼許阿琪,扭過頭來,說:“你是不是裝瞎啊?”
算命先生搖頭,“修行人,做人做事的標準都是戒律,不能違反!守戒,安心是必須的!”
林陳看那算命的言語倒是誠懇,便又扭過頭去,認真打量了一下許阿琪。
“嗯!你說的沒錯,她是印堂發黑!不過,那是因為去南方出差,太陽曬得吧!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也許過幾日就又變白了!”
“印堂發黑想必會有大禍臨頭,說出來怕你又生氣,這可是很不好的面相啊!說明陽氣就要怠盡,我說三年還算長呢!恐怕她都活不到三年時間!”
林陳皺了下眉頭,“我不信!我看她就挺好的!想想看, 一個像你說得那樣的將死之人能吃得這麼香!能這麼活分!哦!對了!你不是看不見麼?”
“我眼不能視,並不代表我算不到啊!”
“你也有算錯的時候啊!”
“呵呵!如果我還是沒有說錯的話,這女娃的眼神飄忽渙散!”
林陳的腦子細細思索著他的話,又用手指在那算命先生臉前上上下下移動了一翻。“我還是懷疑你是真瞎,還是假瞎!”
算命先生還是沒有反應。
“我只問你,我說得對嗎?”
“嗯!她的眼神是有些飄忽,不過,她那是近視加散光!將近六百度的近視,又不願意戴眼鏡,自然看上去有些飄忽了!這沒什麼!”
“不一樣啊! 心通神,神通靈!我說的是神昏氣濁!”
有幾個人圍了過來,林陳放低音調,用低得只有他們倆才能聽得到的聲音,怯生生地問:“算命的!算你高深!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說怎麼辦呢?是不是沒的救了?”
算命先生沒再言語,只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林陳看得真切,他徹底聽懂了!
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後退了兩步。
算命先生也許真的不是在胡說八道,不是在和他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一股酸澀之氣堵在了他的喉嚨裡,那是一種真切的失落,像是被針狠狠地刺了一下,林陳的心頭一緊,他幾近是不知所措地張著嘴,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這一些!如何面對許阿琪!
如果,這算命瞎子說的是真的話!
他感覺自己有些窒息,他是多麼希望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個江湖騙子,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騙他錢財的,他甚至願意受他的欺騙,他真的願意拿出他的錢財,被他騙走,只要許阿琪什麼事兒沒有,他也高興。
這一刻,似乎又有種東西,把他的心臟從胸膛裡生生地掏走了,他不覺得疼,他除了生氣以外,還有一點點的絕望,或者說,他感覺到了那兩個從未真實體驗過的兩個字-害怕。
他用力地抓住算命先生的手,抓得很緊。
這一舉動,讓算命先生條件反射般地緊張起來,他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不是又要揍他,便連連告饒,努力將自己的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從林陳強而有力的手掌中掙脫出來。
林陳抓得更緊了。
“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救救她好嗎?算我求你!”
他用低得只能他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哀求道。
“唉!”
算命先生停止了掙扎,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再作聲。
很長一段時間,死一般的沉寂, 太陽很毒,很多看熱鬧的人散去了。林陳回望了一眼,大樹下的石頭凳子上,許阿琪默默地坐著,一直在喝水。
“你倒是說話啊!”
“說什麼?該說的,我都說了!”
“你還在跟我賣關子!”
“我沒有啊!”算命先生一臉委屈。
“我不會差你錢!你別再給我賣關子了!我怎麼才能救她呢?”
沉默許久,算命先生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很難啊!”
他的口吻低到了極點,空洞洞,硬邦邦的,聽起來讓人感到絕望。
林陳不肯離去,他急切而渴望地看著算命先生。
“再難,你也說出來聽聽!”
算命先生默然的搖著頭,收拾著自己的幾件東西。
樹上知了叫著,成片的叫聲像是大合唱,向人們提示著,這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刻。
有又一些人走了。
“媽媽,紅點點!”
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在一個女人的懷裡,指著林陳耳朵下的那顆硃砂痣說到,那稚嫩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悅耳。
“那叫硃砂痣!”那女人說。
“媽媽,我也要硃砂痣!”
“你要那個幹嘛呀?”
“硃砂痣好看呀!”
“傻孩子,那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啊!走吧,該回家吃飯去了。”
說著,那女人抱著女孩兒走開了。
林陳站起了身,拍拍身上的土,他不知道怎麼面對阿琪,他用眼睛的餘光掃見阿琪坐在那邊的石頭凳子上等他。
回過頭來,又冷冷地看了那算命先生一眼,抿了下嘴,心裡傳來一片摧枯拉朽的聲音。
什麼狗屁算命的!
光知道嚇唬人!也講不出的所以然!問個化解的方法,還三腳踹不出個屁!
“我不逼你了,問你也沒用, 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只有天知道。 就算我什麼也沒聽到好了!今天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我所知道的人家高深的算命先生不是簡單地讓人知曉自身的命運,而是在知道命運的基礎上還要知道去做到如何趨吉避凶,破禍成福。你是除了嚇唬人就是嚇唬人!還說是我逼這麼說的!有意思!你沒本事就承認自己沒本事!沒辦法幫人化解災禍就承認自己無能!真的不用找什麼藉口!我看啊,你這攤子還是撤了吧!你在這兒給人家算命,除了給人家添堵,讓人家焦慮和害怕,真的是一點意義也沒有!不是我揍你,是你本來就長著一副欠揍的樣兒!”
林陳眯著眼抬頭看了下天,“真的跟你在這兒瞎耽誤時間!我走了!你自己在這兒接著曬太陽吧!”
“等等!”
就在林陳站起身,撣了撣屁股上的土,正要離開的時候,算命先生突然開口了。他還伸出手在自己眼前胡亂地摸索著,像是想抓住林陳的樣子。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兒?難道你有辦法了?”
林陳冷冷地問。
“剛剛聽見,有個女娃的聲音說是看見了硃砂痣?”
“啊,我還以為你有化解的辦法呢!那小姑娘是說看到了硃砂痣!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誰有硃砂痣?”
算命先生用竹竿兒戳著地,努力要起來的樣子。
林陳拉了他一把,把他拉了起來。
“有硃砂痣怎麼了?我就有!”
“啊?你有?叫我摸摸!”
少見多怪!
林陳心裡想著,是少見多怪,誰叫他是瞎子呢!瞎子也真是可憐,這一輩子什麼都看不到。
林陳拿起算命先生的手,在自己耳朵根兒下,摸了一下。
“摸到了吧!就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怎麼啦?”
“啊!是硃砂痣!”
算命先生摸到了硃砂痣,那手便不肯離去,另一只手鬆開了竹竿兒也跟著摸了上去。
“嘿, 你幹嘛!”
林陳有些不高興, 叫一個男人摸, 林陳好彆扭。
“叫你摸一下就不錯了,這還得寸進尺了!”
說著,林陳用胳膊把那兩隻手擋在了一邊。